都觉得自己有些接受不了,更别邱老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了,看着这些故去的人,心里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感受啊!
邱老这时候却指着照片上的小男孩,道:“这个就是我的儿子,他叫邱建岳,是个非常聪明有智慧的人。”
说着,邱老伸手将相册往后翻了两页,照片上的小男孩变成了青年男子,虽然穿着简朴,却温文儒雅,气质不凡。
“看看,是不是很帅?”邱老笑着问到。
曾毅点头赞同,不过视线扫过邱建岳的时候,却突然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仔细地观察了起来,最后曾毅发现,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应该是因为邱建岳的目光和身上的那股气质,这跟曾毅入仕之前那种闲云野鹤的气质很相似。
曾毅看相片的时候,邱老也在仔细观察曾毅,当看到曾毅对照片上邱建岳感兴趣的时候,邱老的呼吸就变了,苍劲的大手也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邱伯伯以前是做什么的?”曾毅此时突然问了一句,他对邱建岳的职业很感兴趣,因为邱建岳身上完全没有军人的痕迹。
邱老的呼吸瞬间如常,笑着道:“他是做学问的,是半个哲学家吧!”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邱建岳英年早逝。
说着,邱老又把照片往后翻了两页,指着站在邱建岳身边的一位年轻女子道:“这是他的爱人,也是做学问的。”
曾毅心中不住感慨,也大概知道当年邱建岳夫妇为什么会选择自杀了,哲学家也就是思想家了,是智者,在当年的大环境下,面对那个疯狂的世界和人心,这对智者是个极大的考验,邱建岳夫妇选择自杀,是对现实的无奈和失望,可能也是一种对自己内心的追求和坚持。
和邱建岳相反的,是翟家的三兄弟,那都是虎将,当年也被迫害,不过他们思考得少,也就没有邱建岳那么多的想法和悲天悯人的情怀,反而熬到了大风波结束,上阵杀敌又是一条好汉。
可惜可叹,如果邱建岳能活到现在,那他的价值可能比翟家三兄弟加起来还要大,虎将易得,我们从来都不缺这样的英雄,但有大思想的智者,却很难见到。
“小曾啊,我也有个疑问呐!”邱老此时看着出神的曾毅,说到。
曾毅回过神。笑道:“邱老有什么疑问?”
邱老往沙发椅里一靠,道:“你的医术,丝毫不在谢全章谢老之下,这不是我说的。而是谢老亲口讲的。你有这么好的医术,去做个誉满天下的名医,想来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情,你却跑去当官,这是为什么啊?要知仕途险恶,当官可比当医生难多了!”
就连邱老这样的位高权贵之人,也叹仕途险恶,足见为官不易。
这样的问题,之前翟老也曾经问过曾毅,坐在那里想了片刻。曾毅道:“为官不易,但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医术能够解决的。”
邱老看着曾毅,等着曾毅的详细解释。
曾毅说道:“刚刚入仕的时候,我在南云县卫生局做副局长。当时南云县发生了一起特大杀人案,对我触动很大。”
顿了一下,曾毅接着说道:“南云县有个年轻人,见谁都是满脸笑容,脾气非常好,但不幸的是,这个年轻人是个先天性的哑巴。不能讲话。因为这个,年轻人没读什么书,也没有什么维持生计的手艺,他在县里的农贸市场租了个摊位卖菜,虽然收入微薄,但勉强能维持生活。后来他还娶了个媳妇,也是个哑巴,不过两人很恩爱,一起出摊,一起收摊。日子虽苦,但我想他们心里应该很甜。”
邱老一动不动,静静听着曾毅在讲这个故事,两个人虽然都哑,但也没有吵架的可能,想来是比别人要甜蜜一些。
“农贸市场里跟年轻人紧挨的两个摊位,一边是杀猪卖肉的,另外一边是出售散干货的,这两边经常占用年轻人的摊位摆自己的货,年轻人有口说不出,只能苦笑了之,后来这情况越来越严重,从只占边边角角,到了想占多少便占多少,年轻人的菜越来越不好卖,几次抗议,换来的是被占越多。”
“后来,年轻人有了一个孩子,日子更紧了,而经济来源就只有卖菜收入,年轻人再次抗议,却挨了屠户的殴打和谩骂。”曾毅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沉默。
邱老眉头微微一沉,他已经猜到结局是什么了。
“有一天,年轻人出门的时候就带了把刀,在农贸市场再次抗议无效后,年轻人一刀挥出,屠户当时倒下,在大家还没回过神的工夫,年轻人又砍死了出售散干货的摊主,之后追上摊主七岁大的儿子,将他砍死在农贸市场的门口,就因为这个七岁的孩子经常拿菜叶子扔年轻人,嘲笑年轻人是哑巴。”
曾毅沉默良久,然后看着邱老,道:“年轻人最后判了死刑,这一刀,毁了三个家庭。”
邱老叹息一声,这样的事情,是个极大的悲剧。
“医术可以修补人身体上的病痛,但修补不了这样的人间悲剧。”曾毅看着邱老苦笑一声,道:“我刚入仕的时候,也有过迷茫,也曾动摇过,但这件事情之后,我反而坚定了自己的选择,避免悲剧的发生,同样是在治病救人。”
邱老微微摇头,这样的悲剧,原本不该发生,一刀毁了三个家庭,结局实在令人惋惜伤心。这样的悲剧,原本也可以不发生,但不是通过医术,而是通过社会秩序的建立和伦理道德的教化,来防止这样的悲剧发生,这就是官要做的事情了。
曾毅要为官,目的就在于此了,大医赤诚之心,无愧于天地。
想到这里,邱老心里有些激动,因为曾毅的这一点,跟当年的邱建岳十分相似,同样悲天悯人的情怀。这一刻,邱老差点有一种错觉,直把曾毅当做邱建岳,也差点说出心里的那个秘密。
“你……”邱老开口欲言。
曾毅并没有错察觉到邱老的异样,他此时站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为邱老起针吧!”
邱老那没说出口的话又收了回来,神色恢复平常,颔首道:“好,好……”
曾毅便没有多说什么,开始为邱老起针,不到一分钟,所有的针都起了出来,曾毅把金针绕成梅花戒指,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变化,就还是半年一次复诊,邱老平时要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快,这样才能身体康健,延年益寿。”
邱老点着头,不为别的,就为自己的这个孙子,自己也得多撑几年,他道:“你是大夫,都按你说的来。”
曾毅看邱老如此配合,就笑了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邱老此时问道:“既然你如此坚定地要做官,那你想做什么官?”
曾毅一滞,不太明白邱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想欠自己这个医生的人情,打算为自己换个称心的职位,这倒让曾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你开了口就是伸手要官,不开口也不好,难道你觉得邱老没能力还你的人情嘛。
想了想,曾毅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自己是个传播文化、做学问的官。”
邱老一想,脸上露出欣慰笑意,如果不是极力克制,他的虎目都要泛出泪光来。在现在的环境下,谁都想做威风凛凛的一把手,传播文化、做学问这能算是一个官吗?但这却是伦理教化、避免悲剧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同时,这也是当年邱建岳要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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