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实上,若不是难民拖慢了行军的速度,他们回来的要更快。
“休屠王怎么成了这样……”库莫提看着肩骨已碎、全身是伤的金崖,惊讶地问道:“你对他下了重手?”
库莫提知道贺穆兰从来不折磨俘虏,见到这个倒霉的家伙,甚至不敢相信是贺穆兰干的。
贺穆兰拉过高深,指了指金崖:“你和颍川王说一下经过,我还要去常山王那里商议安置难民之事。”
库莫提错愕,贺穆兰已经跑了,只留下苦笑的高深,对着这位不怎么熟悉的王爷,轻轻咳嗽了几声:“王爷,那个……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到了游雅和常山王那边,又有了其他的变化。
“这些被掠来的妇人不愿意回乡?”常山王莫名其妙:“不回乡去哪儿?既然已经被救出来了,就应该遣返原籍才对啊!”
游雅却大概知道原因,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将军,这些女子是不是都受过侮辱,以至于不愿意回乡谋生?”
“确实如此。不光是这样,这些女人里有不少还怀了孕……”贺穆兰一说起这个就咬牙切齿,“若不能安置好她们,说不得过几个月这世上就要多出无数条一尸两命的冤魂了!”
这时代根本没有成熟有效的避孕措施,而这些休屠人也不会注意这些,可怜这些女人日夜饱受折磨,只要生理健康又在孕育周期的,怎么可能不会怀孕?
休屠人掠了他们有月余,有些原本就是怀孕的自己不知道,以至于后来丢了性命。剩下的无比憎恨腹中的孩儿,又怎么会好好对待他们?
“这可如何是好……”常山王听完了始末后也是头疼。“我会派官员详细对这些人登记造册,愿意回返原籍的就回去,不愿意回去的,可以留在百工司做个女工。只是那些孩子……”
拓跋素看了游雅一眼。“黄头公可有法子?”
“这些女子若愿意嫁人的,肯定不会要孩子的,说不得还会偷偷丢掉。”游雅摸了摸胡子,“只能问问可有寺院愿意收男孩了,若是有善男信女想要收养义子的,说不定就能找个人家长大。”
“也只能这样了。”
贺穆兰立在一旁听他们商议完,这才开口询问:“寺庙会收婴儿吗?如何养活他们?”
“哎,花将军难道不知现在的人抛弃婴儿,都是往寺庙门口丢吗?寺庙都有供田,又有信徒供奉,哪怕喂几口米汤也死不掉了。何况很多寺庙都有养母羊,就是为了这种事而准备的。”
游雅叹了口气。
“休屠人造的孽也太大了,他们怎么就会觉得能逃过责罚呢?”
“因为他们只活在当下。”贺穆兰冷笑着说:“他们是抱着明天就会死的想法反了的。一个人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心中的野兽就会钻出来吃人,不但吃人,也会吃自己……”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
“随时会死……”
“花将军,你怎么了?”
“啊?不,没有什么,略闪了下神。”贺穆兰心中突然说不出的烦躁,随便对游雅敷衍了过去,便领着陈节等人告辞回去休息。
明日一早,她还要率领赫连定追上前往平城的队伍,然后一起回返平城。
拓跋焘一定在平城翘首盼望赫连定已久,若不是休屠人叛乱之事,他们说不定连平城都快到了。
“对了,颍川王不是要去平定羌人之乱吗?为何现在还在长安?”因为王斤之事,贺穆兰对库莫提生出了一些怀疑,见他还在长安,不由得打探消息。
“羌人突然不见了踪影……”拓跋素也是烦愁,“羌人比休屠人狡猾的多,而且他们不像休屠人聚族而居,平日里分散各处,只有首领相召才会集合在一起,一旦分散,就不容易再找到了。”
相比之下,退守胡空谷的休屠人因为有固定的目标,反倒容易对付。
“现在分散在四处的斥候正在寻找羌人主力的踪影,一旦知道了在何处,恐怕库莫提就要出动了。”拓跋素说,“现在麻烦的倒是王斤的事情。他之前搜刮的财物不知道去了何处,长安的官库也被搬空了一半,这下接任长安太守的将军无财帛粮食可用,明年怎么主持春耕呢……”
“会不会被王斤送回了京中?”贺穆兰突然插嘴。“王斤最信任的应当是其嫡母,他又没有妻妾子嗣,这笔钱除了送去王家,根本没有其他去处。这么多东西,又不是细软,白鹭官查一查,自然就能知道去向……”
拓跋素和游雅哪里不知道钱有可能进了端平公主府,游雅见贺穆兰说的轻松,忍不住又摸了摸胡子。
“那个……这些东西要入了端平公主府,那大概就是要不回来了。”
“这些都是王斤搜刮的民脂民膏,理应还给那些家破人亡的人家,岂能说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
贺穆兰心中无名之火大起,怒声咆哮。
“花将军近日真是脾气见长……”拓跋素哭笑不得,“端平公主死了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王家直接断了根,陛下怎么可能还要他们把吞进去的钱吐出来?王家要知道这么点钱财就把自家袭爵的独苗逼死了,说不定愿意用数倍的钱财来换王斤的性命。王家在后戚中势力极大,这一趟差事库莫提和黄头公办的不好,少不得还要被打击报复一番,哪怕为了这两位的安全,陛下也不会再逼了。”
贺穆兰恍然大悟。
难怪王斤死了!王斤不死,那些财产一定就要去查去处,再往下细查,少不得就查到端平公主身后的“那些人”!
库莫提哪里是在保护姑姑,他是在保护端平公主身后那些人!
库莫提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另有阴谋?他难道才是陛下身边隐藏的那个最深的棋子?
是了,当初她无意间撞见营帐中密谋刺杀崔浩的刺客,于是去找了当时的主将库莫提,结果她在大比之中那般做作,刺杀之人也没有动崔浩,更没有什么刺杀之事……
若是库莫提当时知道她已经有了准备,很可能就不会再让那些人去行刺杀之事了。
只是库莫提和汉臣虽不对付,但也绝没有杀了崔浩的理由,否则汉臣和鲜卑贵族为主的军中一旦起了冲突,只会危及到拓跋焘的地位……
等等。
难道就是为了让拓跋焘帝位不稳?
库莫提好像也是“直勤”的宗室,拓跋焘没有子嗣,库莫提也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还有杀鬼……
当时那种情况,是由库莫提派人看守有嫌疑的士卒,杀鬼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块机簧,又在众人看管下自尽而亡,岂不是和今日王斤之死毫无二致?
还有狄叶飞吸食五石散,也是他透漏给自己和崔浩等人知晓,她先去找了狄叶飞,碰到他发作胡乱挣扎,两人当时的形状可谓是不堪入目,偏偏又被素和君和崔浩碰了个正着,差点让崔浩厌弃于他……
若不是陛下和素和君都知道自己是个女人,那一次说不定他们二人都会身败名裂。拓跋焘和崔浩都对五石散深恶痛绝,即使不深恶痛绝,从此以后再不得重用也是一定的……
狄叶飞身后站着高车,自己身后站着以拓跋焘为主导的军中力量,当时若是他们都齐齐出事,拓跋焘可谓断了左膀右臂,再无提拔新生力量的契机。
这一幕幕被贺穆兰串联起来,只觉得遍体生寒。至于库莫提曾经在牢中对王斤所说的“你简直是疯了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云云,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怀疑的种子越种越深,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将贺穆兰好不容易压抑住的平静又一次搅得支离破碎。
陛下身边竟有这般可怕之人而不自知!
那些她在梦境里看到的事情,到底有多少背后站着这个库莫提的身影?
她要去平城!
她必须马上去平城!
“花将军?花将军?你怎么了,为何表情这般……”游雅推了一把贺穆兰,却被她猛然间如电光般扫过的眼神骇的后退了几步。
这这这……
这还是之前那个冷静自持的花木兰吗?
“花将军,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游雅担心地问道。
“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你日夜赶路,是不是没睡好?”
“常山王,我有事必须立刻赶往平城……”
贺穆兰对着拓跋素拱了拱手。
“还请王爷尽快安排补给,我等休屠之事一了,就要去追上前方的羽林军。”
“这么急?赫连公跟着你东奔西走,是不是要休息几天?休屠之乱一解,赫连公又顺利接回,就不必这么急了。”
拓跋素根本不在乎休屠人如何,哪怕贺穆兰平叛时全杀了他也不会眨一眨眼,可赫连定不同,这才是目前魏国西进路上最大的助力。
可对于贺穆兰来说,有谁的性命抵得过拓跋焘的?
“我回去和赫连公说。”
所以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