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说小桃爹娘是安府的下人,但小桃既然嫁了大师兄,就是自己的师嫂,即便小桃不停表示,不想大操大办,却基本的礼儿也不能少。
另外,还把师傅接了过来,顺道狗子顺子也叫到京里来,毕竟,大师兄跟小桃这一成亲,雅舍的大厨就有些不够使了,让狗子顺子过来帮个忙正好,顺便也能见见小桃,两个小子可是跟着大师兄学了不少日子,大师兄之于他们,比自己这个师傅还像师傅。
狗子顺子自然一百个乐意,如今大燕谁不知京里的雅舍啊,齐州的厨行更是传的神乎其神,说雅舍的菜如何如何新奇等等,知道两人是安然的徒弟,不少人跑过来跟他们来扫听,到底雅舍里是什么了不得佳肴?
俩小子哪知道啊,好容易有个机会能见识见识,自然巴不得呢,屁颠屁颠儿的就来了,给安然磕了头,一脑袋扎进雅舍,再也不出来了,对于小桃这个本以为是同门师妹的,一下变成了师大娘的事儿,都不觉得新鲜了。
话远了,接着说马大脚夫妻,两口子做梦也没想到,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大一件好事儿啊,事实上,自从安然把小桃带到京里,成了雅舍的大厨开始,两口子就好几天没睡着觉,眼睛都不敢闭,生怕一闭上眼,等醒过来发现就是一场梦。
后来上赶着讨好的人越来越多,两口子才找着真实感,知道这是真的,不是梦,欢喜起来,忙着准备着香烛纸钱提着,去了小桃爷爷奶奶的坟上,两口子又哭又笑又磕头的,折腾的一天才回来。
心里的欢喜劲儿还没过去呢,小桃就把自己的工钱叫人捎了回来,整整一百两银子,两口子捧着银子,又呆愣了半宿。
说小桃叫人捎信回来,说让爹娘瞧着买个院子搬走,毕竟隔壁就是焦杏儿家,焦杏儿当日因谋杀亲夫进了大牢,进去当天就上吊了,自此,焦杏儿娘是见天儿的哭,她一哭,焦杏儿爹就论拳头,打的焦杏儿娘嗷嗷的叫,成日的不消停.
马大脚两口子先头还过去劝了两回,不仅没落上好,还被奚落了一顿,索性再不理会,摊上这样的邻居,自是闹心,故此,小桃一拿到雅舍头一个月的工钱,一点儿都没动的,叫人捎了回来,就是想让爹娘别处卖个院子,也能清静清静.
两口子穷了半辈子,这忽然有了银子,哪舍得花,有个住的院子就成了,再说,这是闺女挣的,得给她存着,赶明儿嫁人的时候,也能置办几台像样的嫁妆,免得婆家笑话.
两口子商量好,就把银子收了起来,从这儿往后,小桃捎回来的银子,马大脚都仔细的收了起来,正琢磨着,这么存上半年,以后小桃的嫁妆就不愁了.
不想,这天一早柳大娘母子顶着门就过来了,进了门就说要接着两口子,进京去相姑爷,一下子把两口子弄蒙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蹦出个姑爷来了
柳大娘笑道:“这话是安然捎回来的,底细的跟你两口子说,你家小桃给自己找了一门婆家,这姑爷你们也认识,就是先前咱们府里的高大厨。”
两口子傻了:“高,高大厨?”
柳大娘点点头:“说起来,还是你们家小桃聪明,有心路,也有福气。”
见两口子不吭声,不禁道:“莫非你两口子还不乐意?”
马大脚忙摇头:“高大厨我们都知道,虽是府里的大厨,却是难得的好性儿,只不过,他可是大夫人的师兄,又当过御厨,哪儿是咱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丫头能高攀的,门不当户不对,俺家小桃嫁过去,将来要是受了委屈,俺们两口子可是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柳大娘扑哧一声笑了:“原先我只说焦杏儿娘把自己闺女宠的没了样儿,如今才知道,你两口子才是真是疼闺女呢,实话跟你们两口子说吧,是你家小桃瞧上了人家,高大厨先头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儿,后因郑老爷输了御厨大比,那家退了亲,把郑老爷子气的病了一场,高大厨便立下了誓,此生再不娶妻。”
说着凑,到小桃娘耳朵边儿上,把怎么来去说一遍儿,这是安然交代的,安然早就瞧出来马大脚两口子疼闺女,人又老实,估摸不想攀附大师兄。
马大脚听了,也就明白了,自己闺女早就是人家的了,之所以说去相姑爷,是大夫人给他们两口子体面呢,哪还敢耽搁,忙着收拾收拾,跟着周泰赶往了京城。
以为要见大老爷大夫人,一路上心里极为忐忑,不想,却进了郊外的别院,并且直接进了客居,两口子虽说都在安府当差,可一个在外厨房,一个在花园子,哪来过这样体面地屋子啊,更遑论,如今还让他们住在这儿,手脚都没地儿放了。
周围伺候的人大都不认识,也只有安远家的见过几次,马大脚也顾不得了,一把抓住安远家的:“这,这可不是俺们住的地儿,大娘还是把俺们两口子领到别处去吧。”
安远家的笑了起来:“你两口子就别客气了,这也不是冲着你们,是为了高大厨,那可是咱们大夫人的师兄,本来大夫人是想置个院子,给他们小两口的,谁知你家小桃不要,说就住在高大厨原先的小院里,大夫人没处尽心,自然得好好招待你们老两口了,再说,这一天没拜堂,你们老两口子也不好住到姑爷哪儿去,不合礼数,您两口子养了个好闺女,厨艺好,还有眼光,挑了这么个姑爷,你们老两口往后擎等着享福吧。”
说着,一眼瞧见了外头的小桃:“小桃姑娘来了,你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儿吧,过几天闺女可就是人家的了。”
小桃爹老实,只瞧着闺女好好的站在跟前,就咧开嘴呵呵的傻笑,马大脚白了他一眼,拉着小桃进了里屋。
娘俩在炕上坐了,马大脚从上到下底细端详闺女,见这才半年不见,倒跟变了个人一般,当初从冀州走的时候,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如今眉梢眼角的风情,一瞧就是有男人了。
小桃给她娘端详的羞臊起来:“娘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马大脚叹了口气:“真是大姑娘了,娘总记着,昨儿还是缠着娘问东问西的小丫头片子呢,一转眼的功夫就长大了,要嫁人了。”说着,眼眶一热掉了泪下来。
小桃一惊,忙伸手给她娘擦:“娘怎么哭了,娘要是不舍得女儿,女儿不嫁就是了,天天在家陪着娘。”
一句话说的马大脚扑哧乐了,掐了她脸一下:“就知道哄娘,这样的话儿娘才不信呢,闺女大了,心也大了,有了喜欢的人,哪还顾得上娘呢。”
小桃脸腾一下红了:“娘,高大哥是好人,真的,对我也好,对爹娘也会孝顺的,前儿还跟我商量,这次你们来了就别回去了,以后就跟着我们住,一家子在一起过日子。”
马大脚一愣,自己两口子就养了小桃这么一个闺女,本就想着,赶明儿招个合适的上门女婿,等老了以后也有个依靠,如今闺女找了这么个体面女婿,这件事儿提都不敢提。
倒不想女婿倒主动说了,不禁道:“莫不是他为了哄你欢喜,才这般说的吧,他可当过御厨,了不得呢,哪能给咱家当上门女婿啊。”
小桃笑了起来:“娘,他不是虚头巴脑的人,最是有一说一的,而且,他跟我说,小时候家乡闹瘟疫,一村子人都死绝了,就他得了活命,出来要了饭,后来跟着师傅学了厨子,家里早没人了。”
马大脚仍道:“可是大夫人哪儿,难道不嫌弃咱家?”
小桃摇摇头:“大夫人才不嫌弃呢,娘不是跟大夫人早就认识吗,大夫人以前常跟我说起外厨房的事儿呢,我跟了大夫人这么久,大夫人从来没把我当成个下人看待,她细心教导我厨艺,还让我一个小丫头成了雅舍的大厨,大夫人对我,对咱们家恩同再造,只是这份恩情,咱们记在心里就好,总是提起来,倒显得虚。”
马大脚:“娘省的,大夫人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往后娘多去庙里烧烧香,祈祷佛祖保佑大夫人大老爷跟小少爷,一辈子福寿双全。”
小桃点点头:“高大哥让我跟娘说,明儿他师傅师弟跟大夫人过来提亲。”
马大脚一听,忙站了起来:“这,这哪儿当得起啊。”
小桃拉着她娘:“娘,高大哥就是怕您不自在,才叫我提前跟您说的,您不用怕,高大哥说师傅最是好脾气,打早就催着他成亲呢,如今听说我们事儿,可欢喜了。”
马大脚忽然发现,闺女不止模样儿大了,胆子也大了,想来是在京的这半年长了见识,再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怕生胆小的小丫头了,瞧着这样的女儿,倒让马大脚想起了当初在大厨房的安然。
心里暗道,这人还真是不论出身高低,跟着谁像谁,自己女儿跟在大夫人跟前,性子也变得有些像大夫人了。
马大脚心里颇为欢喜,虽说只生了一个丫头,可自己这丫头争气,比多少小子不强,自己怕什么呢。
即便想通了,可一瞧见安然师徒一行人,仍有些无措,尤其小桃的爹,更是连坐都不敢坐,娘家人不坐,提亲的自然也不好做,白等站着把事儿说成了,这会儿想起来安然还觉好笑呢。
曼娘见她笑,却想起一件事来:“刚进来的时候,瞧见外头堆了几个箱笼,嫂子这是打算着回冀州吗?”
安然点点头:“当初来京的时候,也没想住这么长日子,想着生了嘟嘟就回去的,不想,一档子事挨着一档子事儿,这一晃就是六月了,厨艺学院都盖的差不多了,教学的先生还没着落呢,再不回去可来不及了。”
曼娘颇为不舍:“要是我们也能回冀州就好了,一家子在一起,和和乐乐的过日子多好,等嫂子走了,曼娘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了呢。”
安然笑了起来,眨眨眼:“没我怕什么,不是还有嘉言吗,你两口子多少话儿说不得。”
曼娘脸一红:“那不一样。”
安然:“如今六月过去就快入秋了,一晃就是年,等过年的时候,你跟嘉言早些回去,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不就成了,而且,你又得照顾着嘉言,还得管着皓思皓玉,有的你忙呢,哪有闲工夫惦记别的。”
曼娘知道大嫂跟自己不一样,自己虽有才女的名声,到底是个庸碌女子,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丈夫,孩子,家。
而大嫂除了这些,心里还有天下厨行,大嫂天生就不是个平凡女子,却,即便如此,大嫂也是一个最有智慧的妻子与主妇,自己在她身上学会了许多。
小桃跟大师兄的婚礼简单而隆重,没有过多的宾客,来的都是家人,喜宴也未摆在雅舍,用大师兄的话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当初在齐州时候,自己跟梅大的婚礼,所以就在他们的小院摆了几桌。
婚后小桃的爹娘也没回冀州,大概是对大师兄这个女婿异常满意,留在了京里,跟他们夫妻一起过。
平常小两口子去雅舍,老两口就拾掇家里的事儿,扫扫院子,浇浇花儿,种种菜,等小两口子回来,一家子再一起吃饭。
饭是马大脚做的,先开头还怕自己的手艺,大厨女婿不喜欢,后来发现每次女婿都吃得很多,才放了心。赶上小两口休息的日子,便出去逛逛,有时就在城里逛逛街景儿,有时也会去郊外,异常顺遂。
且不说这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再说安然,说是回去,等动身的时候都进了七月,暑热褪去,立秋了。
虽说晌午头上还有些热,一早一晚的却凉快多了,怕热着安然,安嘉慕吩咐,只一早一晚的赶路,中间热的时候,就寻了个凉快地儿,扎帐篷休息,等日头落下去再接着赶路,本来不算多远的路,却走了三天才到。
刚望见冀州的城门,就见源源不断的难民,京畿重地,自然不许这些难民进去,冀州就成了这些难民逃难的地方,留心听他们的口音,都是南腔,想来是南边战祸不断,老百姓没了活路,才千里迢迢的跑到冀州来。
这背井离乡的滋味不好受,加上许多人不大会说官话,语言不通,更难生存,而且,一旦打起仗来,谁还顾得上老百姓的死活啊,能保住一条命逃出来,都是运气了,故此,这些人即便逃出来了,也是身无分文。
有手艺有力气的还好,那些妇孺孩子就难熬了。
忽的瞧见城墙根儿坐着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奶娃子,那孩子想是饿了哇哇的哭,孩子娘只是抱着孩子哄着,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可怜非常。
安然叫停住马车,让仆妇下去问问,若是那孩子饿的,就抱过来。
仆妇吓了一跳:“大夫人,这可使不得,那娘俩一看就是从南边逃过来的,不知根底儿,若是有什么病……”
安然打断她:“若真有病,更不该饿着。”
仆妇看向大老爷,安嘉慕虽心里不怎么愿意,可一想到妻子的性子,仍然点了点头。
仆妇才过去,跟那妇人说,安然从车窗瞧着,见那妇人惊慌失措,紧紧抱着孩子,大概误会了。
安然抱着嘟嘟下车走了过去:“大嫂,我是看孩子饿的狠了,我先喂他一顿,好歹先吃饱了,你们娘俩再想往后的事儿,大人不妨事,这么小的孩子哪忍得了饥。”
妇人见安然怀里也抱着孩子,这才信了。
安然把嘟嘟交给后头的安嘉慕,邀着妇人上了马车,把孩子从妇人怀里接过来,解开衣襟……
孩子饿恨了,一闻见奶香,什么都顾不得了,咕咚咕咚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妇人抹着眼泪道:“先头我的奶也够,这一路颠簸,吃喝不上,奶就回去了。”
安然:“孩子的爹呢?”
妇人摇摇头:“兵荒马乱的,上船之前就走散了,也不知是死是活,这辈子还见不见得着?”
安然安慰她:“你们娘俩好好保重,一定能见得着。”看着孩子吃饱睡了,安然递给妇人,娘俩下了车。
安然看了看周围成群的灾民,城门的衙差不让进去,也只能在城根儿下头待着了,或坐,或站,或靠,或躺,有老有少拖家带口,什么样儿的都有,一个个面黄肌瘦,明显营养不良。
而他们的脸上的绝望,却更让人发酸。
安然:“虽入了秋,到底还有些热,你瞧他们就喝护城河里的水儿,这怎么成,这么多人,这么下去,若引起疫病流传,可是大麻烦,如果下雨就更坏了,厨艺学院不是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吗,把她们安置在哪儿吧,先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再想以后。”
安嘉慕点点头,叫安平找人办这件事儿,并叫人在城外设粥棚。
安然叫过安平来,告诉了他一个青菜肉粥的法子,吩咐就照着这个法子熬,这些难民不知饿了多久,一眼看过去大都面有菜色,最要紧是增强体抗力,才能最好的预防瘟疫的发生,青菜肉粥显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时候就别管味道了,先吃饱了要紧。
简单的吩咐了下去,两口子才进了城,安然径自回了安府,心里着惦记月儿那小丫头,安嘉慕去了府衙。
安然知道他是去找季公明了,毕竟赈济灾民这样的事儿,官府出头才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