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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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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徐福也没少经历过这样的等待时刻,但是都没有这样难熬过。

    他静静地听着耳边的雨声,滴滴答答敲打在外面的石阶上。

    颇有节奏的雨声实在太过催眠,徐福没一会儿便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黑暗将他笼罩在了其中,他仿佛化身一抹孤魂,在这个空间里漫无目的地飘荡了起来。初时,徐福以为是自己又要看到未来会出现的画面了,但是他瞪大眼等了许久,也什么都没能看到。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徐福惊了一跳,不自觉地睁开了双眼。

    亮光泄入了黑暗中,徐福陡然清醒了。

    嬴政俯在他的身上,专注地盯着他,徐福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四目相对。

    “你睡得太沉了。”嬴政皱了皱眉,“寡人唤了你许久也未能醒来。”

    宫人还守在一旁,徐福微微一怔,转头问那宫人:“我睡了多久?”

    “五个时辰了。”

    五个时辰?

    差不多相当于他用过早膳之后,就靠在小榻上睡着了,一直睡到嬴政归来,中间他半点也未曾醒过。

    老毛病又犯了?徐福实在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却注意到耳边没有雨声了。

    雨停了。

    徐福缓缓舒出了一口气。

    雨停就好。说明他没看错。不过观测天象并不能作数,毕竟只要稍有些经验的人,都能瞧出来第二日是晴还是雨,除却个别的时候,天公不作美,非要变个脸。

    “没事了,我有些饿了,用饭吧。”徐福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异状带过去了。

    而嬴政竟然也当真没有追问,他点点头,勾着徐福的腰,将人带了起来。坐起来后,宫人们也就在小榻前直接摆了食物。睡得浑身软绵绵的徐福,倒是正好就这样进食了。食物摆上来之后,徐福正要转头与嬴政说话,让他放心雨不会再造出事端了,但是要出口的话,却突然被堵在了嗓眼儿里。

    嬴政竟然在发呆!

    徐福从来没见过嬴政这副模样,他在想什么,才会让他陷入呆滞之中。

    “阿政?”

    徐福的声音响起,嬴政立即回了头,“这几日寡人也有些疲累,先用饭吧。”

    “嗯。”徐福应了声,一边却准备再炼些药丸出来,最好是能凝神静气的。

    因为雨停的缘故,徐福的心情还不错,哪怕他又变得嗜睡了些,但至少现在说明,田味那些话都是故意膈应他的。

    用完饭食之后,二人在宫中散了散步。但是嬴政一直有些神游,徐福倒也无法和他聊天了,只能沉默着走完,然后洗过澡,就一起上了床榻。说来也怪,白日里睡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个时候徐福竟然还能睡得着。

    如此过了两天,徐福却没能等来预料中的小雨。

    他抬头,看见的是金灿灿的日光。他几乎可以联想到那些百姓们,在见到日光后,面上灿烂的笑容。

    天气预测出错是正常的,君不见后世天气预报也有放人鸽子的时候呢。

    徐福安了安心,等待着下一个卜筮结果的印证。

    扶苏被嬴政派去督水利了,回王宫的时候越发少了,不过前段日子他回来的时候,面带愁色,似乎为什么所难。

    这次便看他能否解决那事吧……

    ·

    秦王政二十年,嬴政令王贲率军攻楚,同时又派出大军,李信、羌瘣领军,增援王翦。

    徐福没有等到攻燕之战失利,也没有等到扶苏回宫来。结果如何,他竟是半点也不知晓……

    眼看着,一个月的时间溜走了。

    胡亥打着小喷嚏,抽着鼻子走到了徐福的跟前,“父亲,头痛……”

    胡亥贪凉,不慎染上了风寒,他刚吃了药,从被窝里爬起来,脸蛋烧得通红,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看上去可怜到了极点。往日都是扶苏照顾他的,现在扶苏不在,胡亥便自动寻到了徐福这里。

    生了病的胡亥瞧上去倍加脆弱,让人心底顿时就化成了一滩水。

    徐福抚了抚他的脸颊,让胡亥窝进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算是应验了吧?

    徐福全然没发觉到,自己心底已然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越是在心底强调,其实能力削减也没什么大不了,而另一边就越是加深心底对能力削减的肯定。他已经从潜意识里认同田味的话了。

    抱着胡亥,徐福忽然间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事。

    上辈子的时候,他那半吊子的师父告诉他。给人算命,那就是在透支自己的性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前生你能通过此道获得荣华富贵,但后生你却是要拿命来换的。别妄想逃脱,谁都逃不掉的……

    谁都逃不掉吗?

    瞥一眼怀中的胡亥,再想到在外的扶苏,和此时还在累于案牍的嬴政。

    ……这辈子不一样了,这辈子他不太想用性命去交换。

    而且还有那么多疑惑未能解开!

    徐福轻轻拍了拍胡亥的头。

    他还是改日再翻翻古籍,瞧一瞧有没有相关的记载吧。能力消退他不害怕,他怕没命。

    都说算命人不自算,但他却能预见到自己的危险,这是不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呢?徐福不知道,毕竟以前他从前没体验过。

    等胡亥病渐渐好转的时候,徐福也翻了不少书了,不过很可惜,半点相关的记载也没有。

    徐福又想起了侯生。

    若是他在的话,或许他能知道一些?

    毕竟都是做卜筮行业的,侯生应当会比他了解得更多。

    但是无论徐福花了多大的力气,都始终寻不到侯生。

    他的脑子里闪现过当初侯生的面孔,有些遗憾。

    柏舟在一旁低声道:“如今战乱起,那侯太卜丞,说不准……许是死了。”这是柏舟说的最有可能的结果。

    徐福倒是不希望他死。

    徐福偶尔也会想要和人切磋,但他想要切磋的对象绝不是韩终那样的人,更不是田味这样的人。只有侯生才当得起!

    “再去找找吧……”

    柏舟并未再劝,他点点头,应下了。不管主子给的什么命令,他都应该遵从。

    徐福的心情有点说不出的郁结,他挥手叫来了胡亥,揉一把毛茸茸的脑袋。这倒是舒服些了。而胡亥还极为乖巧地任由他揉弄,那就更舒服些了。

    ……

    不久,王翦攻燕传来了捷报。

    徐福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捷报,按理来说,他是该为嬴政高兴的;但是,另一方面来说,它也证明自己卜出的失利是个出错的结果。

    徐福揉了揉额角,将手拿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的心底在害怕吗?

    徐福搁下膝盖上的绢布,走到了一处小榻旁,倒上去睡着了。

    而这时,徐福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会梦见什么?徐福隐隐还有些激动和期待。

    梦境中还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异象陡生,仿佛有什么上古巨兽发出了震动天地的怒吼声,然后天地就真的被震动了。

    山崩地裂,大概便是如此。

    借着电闪雷鸣间的亮光,徐福看见那座耸立的宫殿崩塌了,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场面极为骇人。

    徐福发现自己动也不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坍塌的宫殿,将自己压在下面。

    他的嗓子眼儿里骤然迸发出了一声惊呼。

    “唰”,他睁开了眼。

    身下的小榻微微颤动了起来。

    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吗?等宫人发觉徐福醒了,匆匆走进来的时候,徐福已经恢复如常了,半点看不出他刚才展露出了惊恐。

    徐福支起身子,看了一眼窗外。

    日光正好,半点天灾人祸的现象都没有。

    但那个梦境……

    徐福怔了会儿,只听见耳边的宫人突然惊叫道:“庶长?您……您流血了?”

    “流血?”徐福低头一看,黑袍上面被什么染透了。……是血。

    徐福抬起手。

    滴答——

    血又落在了手掌上,白皙的手掌和鲜红的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宫人已经惊骇得不能自已了,连忙快步奔出去,高声道:“快!快去请侍医!庶长受伤了!”

    宫中登时就沸腾了起来。

    反倒是徐福自己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血是从那儿流下来的。不过徐福猛地想起了一个细节。

    梦境之中,他眼睁睁看着那宫殿坍塌下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压迫感,随后好像也有什么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好像是黑色的……或许也是血……

    那个梦太真实了!

    徐福实在难以忽视。

    他强自镇定下来,坐在小榻上半天没挪动位置。

    侍医是连滚带爬进到殿中来的,他一见坐在那里的徐福,气质一如既往的高冷,俊美的五官依旧迷人。

    但是……这、这也没哪儿受伤啊?

    侍医一头雾水地走近,这才看清,徐福的嘴上沾了点儿血。

    这是吃东西不小心咬破嘴唇了?

    那侍医仔细盯着徐福的唇瞧了一会儿,红红嫩嫩,饶是侍医这个年纪了,也依旧觉得看得脸红。

    徐福瞧面前的老头儿面色怪异,不由得道:“我没受伤,只是突然鼻中滴了血出来。”

    老头儿恍然大悟,“那应当只是心火过旺,才导致流了鼻血。”说完,他顿了顿,问道:“庶长可需要我拿药?”他是知道徐福会炼丹药的,就不知徐福是否会看上他的药了。

    “嗯,备一些给我吧。”现在徐福哪里顾得上去炼药。

    “诺。”老头儿应了声,叫来宫人,与她嘱咐一番,便令宫人去取药了。

    “你叫什么?”徐福见老头儿有些面生,便随口问了一句。

    老头儿道:“夏无且。”

    夏无且?

    “庶长,可是何处不对吗?”夏无且小心问道。

    徐福摇了摇头,令人送他出去了,还特地令人打赏了他一番。若是没自己,这夏无且就该飞黄腾达了。毕竟史书里,写到荆轲刺秦一节,有一句是“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轲”。夏无且在那场刺杀中可是立了大功,后来颇得秦王重视,得了重赏。

    但是如今荆轲都被换了个人,夏无且便也没有出场的机会了。

    夏无且走后不久,嬴政许是也听说了徐福受伤的消息,后脚便进门来了。

    “怎么回事?”嬴政眉头紧蹙,大步走到了徐福的跟前,伸手直接将徐福捞起来搂在了怀中。

    宫人们见到王上这般失态的模样,也并不觉得惊奇。

    一宫女走上前,低声向嬴政解释了。得知只是流了鼻血,嬴政方才松了一口气。

    徐福瞧着嬴政担忧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对。

    蜡祭那日田味胡言的话,是不是嬴政也上心了?因而他才对自己的状况这般忧心?徐福感觉自己跟嬴政似乎一样,被紧紧拴在了一根线上,那根线哪怕是轻轻一抖动,自己和嬴政都会仿佛惊弓之鸟。

    他还是得找回徐君房的记忆才行啊。

    徐福轻叹一口气,他现在整个人都笼在迷雾里,什么都看不清,这种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正好,有事与你说。”

    “嗯,你说。”嬴政严肃地盯着他,静静等着徐福往下说。

    “我忧心咸阳会地动。”

    徐福并不怀疑那个梦。在这个时代,天灾太常见了。饥荒、地动、洪水……都是有可能的。徐福自己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艰辛。他们躲过了洪水,但是却还有另外的灾难。

    嬴政拧起眉,口吻有些不赞同,“你又卜筮了?”

    “没有,是预见到的。”

    嬴政果然是对那日田味的话上了心。

    “寡人知道了,你放心,寡人自会安排下去。”

    嬴政对徐福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是徐福突然告诉他,天要塌下来了,嬴政也会相信的。

    “好。”徐福擦了擦鼻血,喝了些水,便又接着睡觉了。

    从前他们就曾经合作过,发布出地动的讯息。这次自然也一样。而且有了徐福的名头,那些百姓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城中百姓组织了转移。

    而大臣们也早就见识过徐福的能力,根本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开玩笑,于是也组织着转移了。

    咸阳城外搭建起了临时的住所,士兵们护卫着嬴政和徐福走了进去。

    嬴政见徐福的脸色并不大好看,不由得问道:“怎么?”

    “总觉得哪里不对。”徐福心中始终放不下。他已经驱散百姓了,但为什么心底还始终蒙着一层阴翳?

    “别忧心。”嬴政摸了摸他的头顶,转头道:“将田味带过来。”

    “做什么?”徐福一怔。

    侍从已经出去了,很快那侍从就领着田味进来了。

    田味面带微笑,问道:“王上传田味前来,可是有何事?”

    嬴政对旁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立即拔剑,利刃对准了田味的脖颈,田味全然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拔剑要割他脖子,田味惊得差点变了脸色,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遏制住了自己想要逃跑开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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