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戏终于散场,冯元率先出了正院,经过绿莺时,目光直视,脚步未有半丝停顿,连个眼神都吝于扫给她。果然,这人还是气上了,意料之中,绿莺并不诧异,这就是越过他去打击冯佟氏,终于到来的反噬。究根结底,不过是男人面子上的事儿,他还能气几天?再是大不了她忍忍也就过去了,绿莺这么安抚自己。
“姨娘啊,既然是一盆鸭,一盆鸡,你干嘛只让我准备鸡骨头呢,万一穿帮了可如何是好啊?”回去的路上,春巧悄声道。
“是鸡是鸭都无所谓,反正都不是当初刘姐姐喝的那盅。”
春巧蹦蹦跳跳的,简直佩服死她家姨娘了,感觉就像个替受冤之人伸冤的大状师。“简直太神奇啦,姨娘,你是怎么知道那天是鸭肉的啊?奴婢亲手炖的,都没发现呢。”
很简单,杨梅就是一大疑点,因为不能去核,几乎很少有人会以杨梅入汤。其他的就靠提前推断了。既然刘姑娘不是王姐姐所害,而前日她只吃过玲珑院的汤,那八成就出在汤身上。可汤是春巧做的,假使真如春巧所保证的,没人接近过那汤,那就绝有可能不是外来的毒,而是汤中食材本身就有问题,厨下仆人黄千的异常也说明这点。绿莺的身份,在老爷跟前受宠,但同时也是太太的眼中钉,两位主子的关系,下人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只能忽视怠慢,春巧秋云两个平时,上到拔毛斩肉,下到沐浴烧汤,没人帮过,前日为何能得黄千殷勤,未免太过奇怪。
若是食材问题,那重点来了,春巧在中途将食材各样都尝过,那么它们各自是没问题的。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食物间的相克了。翻过食本,杨梅子与鸭肉相遇,能生要人命的剧毒。
其实今天,中间有很多漏洞,只不过绿莺没事先点出冯佟氏,而是先出示了骨头,因此能让冯佟氏少些防备,最后自己承认。大厨房里负责斩肉切菜的黄千,也根本没有承认任何事,认罪书也是假的。绿莺没借助冯元之力,只自己,一个势单力薄的姨娘,黄千又怎么可能买账呢。说他去官府自首,他今儿也确实没跟大家一起出现,不过是事前求冯元让德冒帮着绑了他罢了。
还有鸡鸭骨头,在米酒中的变化一事,也是她杜撰的,鸭骨头比鸡骨头,除了硬些,基本没甚么区别。米酒中变红,是因为她事先将鸡骨头中的骨髓挖出,再用沾好玄色染料的碎馒头渣填充过而已。
宋嬷嬷焦急中没有防备,这才着了道。紧跟着冯佟氏也落在了她布的网中,若她们能足够镇定,没有做贼心虚地自乱阵脚,细细一想,就应该发现这些漏洞,譬如骨头,好几天了,怎么才出现?前日冯元让拿来空碗想验鸡汤有无毒,那时候怎么不拿出来呢?
侥幸胜了,绿莺面上十拿九稳,其实中衣都湿透了,手心里掐的满是月牙形的指甲印。回到房里,她顿感浑身无力,像跟面条似的软绵绵地瘫在床上,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是彻底踩在实地了,方才的经历,像做了一场惊险刺激的梦,不甚真实。
“老爷一直待在书房,晚膳没用。王姨娘门外守着的人没了,奴婢去看了她,她还让奴婢替她跟姨娘道声谢呢,还说改日当面再来致谢。宋嬷嬷被赶出府里,外头的棉衣都没让她穿,钱也没让她带走一文,可惨啦。太太心也是真狠,也不帮着求饶,自己奶娘,也不知道护一护,跟个白眼狼似的。”
不过一溜烟的功夫,春巧便跟旋风一样刮了回来。
“这么冷的天儿,不是冻死也得饿死,看来老爷是没想让她活啊。”秋云哄睡豆儿,走过来轻声唏嘘:“哎,图意甚么呢,临老了还没个好结局,所以啊,人就不能生坏心做坏事,迟早跑不了。”
春巧眉头皱巴巴的,开始了忧心忡忡。她不关心宋嬷嬷,她在意的是冯元的态度:“姨娘,老爷既然决定跟太太合离,明儿就作准了,按理说宋嬷嬷也算太太家的人,明儿就走了,这时候他插手处置,不会是合离只是说着玩的罢,能不能明儿又反口了?”
想了想,秋云先摇头:“我觉得不是,虽然今天我没在场,可合离这么大的事儿,早就传了满府了,老爷不会只耍个嘴把式。其实咱家老爷对太太还是存有情分的,他是想替她料理了宋嬷嬷,有刁奴在耳边撺掇,再良善的主子也禁不住时时的耳边风啊。不过,我看宋嬷嬷可比太太好多了,咱家老爷自来是爱把太太往好了想的,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迷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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