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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火耗归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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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一听大怒,竟有这事?

    万历银币是他当初听从张位建议,以七银三铜铸的新币。

    这第一批银币是以倭人战败后,向明朝进贡的石见银山所产的白银所铸。

    当时倭人赔款输银大明二十万两,天子算数很好地拿作三七二十一铸了万历新币。

    新币铸成马上送至,他看过后对于成色很满意,更重要是从此朝廷要多一项财源了。

    这三十万两一部分被天子作为两宫建造之费,一部分拿去赏赐王公大臣,后宫嫔妃,还有一部分作为阵亡朝鲜将士的抚恤。

    而最大的部分经内阁奏请,作为河南,山西二省赈灾款项下发。

    结果御史上奏就在河南,竟有地方官拒收万历新币,要不然要他们额外缴一笔火耗。

    此事令天子震怒,他正要下令严办这御史,结果林延潮言先不急,派官员到地方明察暗访看看还有无此事。

    结果一查不是一个县,而是十几个县都存在拒收新钱的现象,或者是要他们另缴一笔火耗。

    此举令天子震怒。

    大明有了石见银山的输入后,准备将银钱,从称量货币改为银本位制。

    比如这二十万两倭银,铸成了三十万两万历银币,其中利差的部分就是铸币税。但此举遭到了地方官府的反对。

    因为原先称量货币时,火耗是归地方所有。朝廷铸币之后,等于火耗部分收入就归中央所有了。

    如此对于地方州县而言,如同短了一大笔收入,自然万历新钱遭到抵制反对。

    而这只是第一批银币,今年明朝与倭国在朝鲜铁山市贸将达到百万之数。

    林延潮代表朝廷,已与梅家等十几家海商谈妥。

    明朝海商与倭国,朝鲜商人交易,一律采用金银铜,其余一律拒收。

    而海商得来金银铜以及关税一律上缴给明朝,不得私自带回国内。明朝将负责派兵从辽东陆路将这笔钱运回京师,如此一来可以避免海上运输漂没的风险,二来明朝朝廷将海商所得的金银铜一律用万历银币的方式折算兑现。

    为了方便流通,明朝第一家票号就应运而生。票号总店设在京师,太仓,朝鲜铁山各有分号。海商在铁山将海贸得来的银两上缴给朝廷后,会从票号拿到一张银票作为凭据,然后海商到了京师或太仓都可以将银票兑现成白银,票号从中向海商们收一定的手续费,同时还能放贷。

    至于这票号归谁,也是引起了一番各势力的博弈。

    大约有十二家海商入股其中,同时还有户部,工部的股份,天子也在其中,而且占了不小的份额。

    因为海贸兴起,作为连接京师和朝鲜之间的辽东,其战略地位大大增强,设立辽东布政司的呼声再次在朝堂上被提及…

    当然这一切存在的前提,都是万历银币的存在。

    但眼下传来地方州县拒收银币的事情,这不是让朝廷信誉破产吗?

    万历银币这样法定货币的信誉何在?

    于是这个问题怎么办,摆在了视财如命的天子面前。如此王锡爵的辞疏与新钱被拒两事就放在了一起。

    “看来朕还是要多多倚重林先生啊!”天子感慨了一句。

    田义闻言脸色十分难看。

    天子对田义笑道:“你且忍一时之气,以后道上遇上林先生,你需多恭敬些。”

    田义神色一变,看来提督东厂太监孙暹已将他不肯避道林延潮的事秘密禀告了天子。

    田义再看向一旁不言语的陈矩。

    孙暹提督东厂经常不在宫里,眼下唯有自己和陈矩最亲近天子。

    但自张诚离去后,陈矩越来越少在御前说话,看来他似惧于自己,但其实说越多错越多,他陈矩实稳坐钓鱼台。

    这一刻田义觉得危机四伏。

    “既是王先生暂时回不来,就晋林延潮为文华殿大学士。”

    田义吃了一惊,文华殿大学士向来不肯轻授。

    永乐二十二年,本朝历史上,仅有一徐州人名为权谨,他以贤良保科举出仕为山西寿阳县丞,坐事谪戍,再以荐为乐安知县,转光禄署丞,入为文华殿大学士,侍皇太子监国。

    永乐年间殿阁大学士,只是太子的侍从顾问,不曾有过未预机政的待遇。

    此后无人再授此职。

    另一个时空历史上万历三十五年,朱赓曾于武英殿大学士晋文华殿大学士,此为破例之举。

    明朝历史上仅有权谨,朱赓二人有此待遇。

    而今天子授林延潮文华殿大学士何意?

    明眼人看得出,这是无赏之赏。

    因为不授文华殿大学士,就要直授建极殿大学士。而王锡爵也仅是建极殿大学士。

    阁臣并授东阁大学士倒是很常见,但并授建极殿大学士,中极殿大学士却很少。

    当年张四维以中极殿大学士丁忧在家时,天子晋申时行为中极殿大学士,此举如同告诉张四维你可以不用回来了。

    至于另一个时空历史上,天子破例授予朱赓文华殿大学士,用意就是保留着建极殿大学士给王锡爵,也是告诉天下,朕无论如何都给王锡爵留着这位子,哪怕王锡爵已打定主意不回朝廷。

    看来对于自己人,天子还是蛮不错的。

    赐命下达之时,林延潮于心底苦笑。

    天子的用意,他当然一听就知。

    这对于林延潮而言,此何其让人心寒。

    倒不是这一件事,从之前田义冲撞自己的仪仗,可知天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尿性。

    现在密信事情被公布于世之后,即便自己入阁三年,为朝廷鞠躬尽瘁,但却还不如一位在家里与天子一起骂言官的王锡爵。

    尽管百官陆续来内阁恭贺自己升文化殿大学士,但林延潮却没有多少高兴之意。

    自己当初不也是推举王锡爵回朝了吗?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一个远在天边的王锡爵,却胜过一个在朝办事的自己。

    在天子心目,自己做得再多,想来也不过如此。

    “相爷的辅国之功,举世皆有目共睹,此非一二人可以定论的。”

    这个时候能如此出口安慰自己的,也唯有陈济川了。

    此刻文渊阁外正下着大雨,夏日午后这样的雷雨于京城而言,已是平常。

    林延潮抚须望着大雨道:“你说辅国之功,是以每年倭国海贸之市银,再铸以银币,令太仓岁入增之百万吧。”

    “仅仅为这百万之钱,又何必用我出山?”

    这话换了满朝文臣任何一个人说来肯定咂舌,万历二十七年太仓岁出四百五十万白银,岁入四百万白银,这一年朝廷亏空五十万两。

    万历二十八年,虽有河南,山西旱灾,但因及时得到了赈济,岁出大体可以与去年持平,而岁入却可增加一百万两,使太仓收入扭亏为盈。

    要知道万历十年天子亲政以后,天子将张居正在世时积累的一千四百万两白银早早花了精光。

    而到了万历二十四年时,紫禁城遭遇大火,几乎烧成白地,倭寇第二度侵朝,杨应龙在播州作乱,朝廷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天子派出矿监税使到民间四处抢钱。

    而到了万历二十八年,三大征已打完,被焚毁的三殿两宫也已经重修了两个,天子终于搬进了新家,并且朝政在林延潮主政下已使国库扭亏为盈。

    这时林延潮认为朝廷收支已经好转,顺势提出了废除矿监税使,然后再改以商税增加朝廷的收支,完成入阁前自己与天子的五年之约。

    林延潮十分清楚天子的性格,他不会长期用己,甚至早就在物色自己的替手。自己当初提出王锡爵入阁,也就是告诉天子,他明白自己就是救火队员这样角色,没有恋栈权位之心。我干得如果让你不满意,就让王锡爵回来取而代之。

    无论王锡爵是否回来,林延潮都要五年时间一到,天子不赶自己走,他也要及早抽身,否则迟早步张居正后尘。哪知没等五年,天子却不仅召王锡爵回来,甚至还要让自己走人。

    眼下万历银币在地方使用出了问题,王锡爵一时又回不来,天子给林延潮‘升’文华殿大学士,让他再接再厉解决此事。

    想到这里,换了任何人是林延潮是何等心情。

    阁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林延潮望此大雨,对陈济川言道:“地方州县不愿使用新币,早在仆意料之中,至于办法也早有之,但是……沈四明断然不肯。”

    自入阁以来,林延潮与沈一贯一直保持表面和睦的关系,之前他立足未稳,所行一直避开对内部动刀子。

    换句话变法过程中的帕累托改进不能一直继续下去,现在要到了重新分配利益的时候。

    片刻后,内阁公座。

    林延潮与沈一贯次第而坐。

    二人都是笑呵呵的,一派和睦共事的样子。

    “次辅,前段日子送的辽东老参着实立竿见影,仆这一用身子立即好转了。”

    “哪里,这些身外之物,不值一提。肩吾兄的身子骨康健就好。是了,前几天内人言令夫人送来的几件苏绣式样精巧,见所未见,真是巧夺天工也不足誉之。”

    “哈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对了,我听说前几日,次辅促成运河上那些船丁与漕运衙门商谈之事。”

    林延潮笑道:“肩吾兄也听说了,确实如此。朝廷本要兴海漕,但漕督再三向仆担保以后漕额不会有短缺之事,并且还能将漕期比以前提早十天半个月的。”

    “仆想以往朝廷三令五申都办不成的事,眼下漕督居然自己提出来了,既然如此,不妨就给漕运衙门留一个情面,让下面的人多用用心,如此又何愁天下不治。至于海运上朝廷只侧重在海贸之事就好,此事仆就自作主张,肩吾兄不会不高兴吧!”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仆赞赏还来不及,只是有一事有些不明,还请次辅赐教,此事不知又与漕丁们何干?”

    林延潮笑道:“此中关系就大了去,沈阁老想必听过四石粮完一石漕粮之说。这漕运衙门要补足漕额,若不在成色有所短缺,或者提前漕期,唯有一个办法。”

    “羊毛出在羊身上,一旦漕运衙门逼急了这些漕丁,弄得他们家破人亡,不说仆于心不忍,于河漕长久之计也未必是好事。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沿河的那些地方衙门松一松。”

    “比如这漕船上的种种陋规,这过坝之费,投文之费,作保之费,让那些地方官员从十文少收作九文八文,如此运河上这十几万漕丁们也可以为朝廷效死了。”

    沈一贯摇了摇头道:“这些漕丁每年修船造船向朝廷要钱,这开拨之前还要向朝廷拿一笔安家费,漕运时又向地方多收两三成耗米。兼之平日里有朝廷养着,用时又要这个要那个。朝廷对他们实在已是仁至义尽,眼下居然还敢与朝廷谈判,此风万万不可助长啊!”

    林延潮道:“沈相公,朝廷确实有体恤漕丁之意,但为何漕丁却年年逃亡,以至于到了雇佣民船运输漕粮的地步?”

    沈一贯闻言一阵沉默:“此中道理,一时难以辩明,仆只是怕以后酿成大患。”

    林延潮心道,什么是这些道理难以辨明,分明是李三才投向了沈一贯,在自己与他之间两头下注。

    林延潮,沈一贯二人心照不宣。

    林延潮道:“这新币在地方受阻,圣上要我们十日内拿出一个办法来,你看如何?”

    沈一贯言道:“地方有司阴阻,就必须严明律法,严惩几个以儆效尤。”

    林延潮道:“法令虽明,奈何人心不服。仆主张火耗归公,你看如何?”

    沈一贯闻言吃了一惊,但随即道:“难,难,难。”

    林延潮道:“这朝廷收上来的火耗,一则充公,二则作为地方官员的养廉银。”

    沈一贯一听到这里,立即道:“次辅,如此不是将羡余银变成明文了吗?”

    朝廷地方将民间百姓缴税的杂银碎银,统一再铸成官银。

    官府将杂银铸成官银必然有损耗,还有人工,器材的支出,这些一概归入火耗。

    一般这火耗是定在两成至三成之间,火耗多出来的部分就是羡余,这笔钱是进地方官员自己的口袋里的。

    这样例子很多,比如漕运时,地方官府要多给漕丁两三成漕粮作为路上开支所用。

    而且这不是明朝独有,从汉朝起地方为京中运粮,官府都要向老百姓多征收粮食,这称为雀耗,鼠耗,名义上粮食储存里被雀鼠吃掉的部分。

    但火耗的弊端很多,比如火耗地方官员自行规定,每两收二钱至五钱不等。而且越穷的地方,火耗越高,比如天下最穷的陕西,火耗竟高达五成。

    对于火耗的存在,地方督抚不仅不制止,或睁一眼闭一眼,而是公然与州县分赃。所谓好处大家拿。

    林延潮的火耗归公,当然是清朝的治理办法。

    首先火耗银不再是不成名目的收入,而是朝廷明文规定。

    然后火耗银上缴朝廷后,再下发至地方,一部分作为地方衙门的办公之用,一部分作为官员的养廉银子。

    而且清朝对各省规定了火耗数额,不许官员们再随意加耗。

    当然林延潮决定火耗归公,除了吸收清原先改革的优点外,更重要是在地方推行银币,使得银本位制在明朝官方民间得到贯彻。

    但此举遭到了沈一贯的极力反对。

    沈一贯的理由是,火耗本就是不成文的陋规,朝廷变成明法与加税何异,如此等于助长不良风气。

    二人针锋相对,林延潮与沈一贯谁也说服不了,这一次林延潮不再对沈一贯让步了。

    于是沈一贯愤然道:“次辅的火耗归公之策,请恕仆不能在票拟上附名。”

    林延潮知道,他虽可以以次辅的身份单独上奏,但少了沈一贯的附名,无疑是告诉外人二人意见不合,同时也给朝堂上下更多反对火耗归公的借口。

    林延潮想了想道:“沈阁老既是不同意,仆也不好单独列名上奏,既是如此,咱们不妨在廷议上议一议,以九卿的名义合奏如何?”

    内阁既然无法达成统一意见,那么就扩大会议的人数。

    沈一贯闻言心想,这一年来林延潮权势日中,九卿多听其命,在九卿廷议上,他未必有胜算。

    于是沈一贯言道:”以仆之见,此事兹事体大,恐怕仅仅是九卿怕是不能决断的,不如加入六科十三道言官,让言官们也议一议,免得日后他们上奏批我等不与他们商议。”

    沈一贯这一手可谓十分厉害,可谓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林延潮既是要扩大会议人数,沈一贯就扩大到更广,林延潮大怒,他主张台阁一体,决策权从内阁下放到九卿即可,但沈一贯却把言官也拉进来,这下二人就扯破脸了。

    林延潮面上却笑着道:“也好,就如沈相公所议,定在五日后九卿六科十三道廷议。”

    沈一贯吃了一惊,他没料到林延潮居然会答应。

    林延潮与沈一贯在内阁中商定后,然后二人各自回府召集门生党羽,准备拉票然后在廷议上对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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