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滂沱的下着,豆大的雨点重重的打在黄土踏实的路面上,将那还以为坚固的路面弄得泥泞不已。此时风也起了,那从北面呼啸而来的凉气,一下子将这秋日的节气变得比冬日还要寒冷。那丝丝透骨的冰,带着水气在风中化作一派迷茫的模样,很快就笼罩了这一段不甚宽阔的汉江水。水上起着大雾,根本就看不清对面的情形,似乎只能在隐约之中瞅着对面那高达十丈以上的巨大堤墙。那是属于襄阳的堤墙,只要过了这堤墙在往南走大约五里便可以看见襄阳城那矫健的身姿了。
“快到了啊。”刘备披着雨披站立在属于樊城这边的岸堤上眺首远望对面的一切。虽然那边的景色都被雾锁大江所屏蔽着,但就刘备而言,城数度来往与襄阳和樊城的他却是闭着眼睛也能描绘的出对面的情形。
“应该能在曹操的追兵到来之前渡过汉水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刘备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询问站立在自己身边的马谡一般,轻声的说道:“只要能进到襄阳,那就安全了吗?幼常,你那边的事情准备好了没有?”
“一切都可以了。这一次,我们应该会比想像中的要轻松许多。”马谡点了点头沾满了雨水的湿脸上满是兴奋:“前两天我去襄阳的时候曾得到三哥的帮助,似乎他的主公李晟大人也有派人手来襄阳公干呢。他们也想把一批人人撤出去,据说都是他们在襄阳泗水居中的人马。”
“哦?子旭也有动作了吗?虽然不晓得他最后的决定如何,但想来他也看出了襄阳的不稳吧。”刘备点了点头,平静而从容的说道。
“确实如此。李晟大人似乎很重视自己的手下,为了这批人他甚至调集了手中仅有的五百骑兵来进行护送。他们的动作很快,早在我们到达这里的一天之前,就已经离开襄阳往南而去了。只把家中剩下的三百家丁留给我。”马谡解释着说道:“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三百人,我才能保证控制襄阳的东门。”说着,他顿了顿,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刘备脸上平静的神色,又一次试探道:“主公真的不想取下这襄阳城吗?我听说曹操已经派曹纯的虎豹骑南下了。如果没有城池的依托,以我们现在的行进速度,只怕没多久就会被曹纯追上。那可就……”
“不义之事,我不为之。”刘备依旧固执的摇了摇头:“我不会攻取襄阳城的,只希望刘琮能看在百姓的份上,让这些人可以在襄阳城里休息一下。”
“这可能吗?”马谡瞅着刘备,觉得自己的主公实在是有些天真了:“刘琮可就是怕我们进城啊。除非我们自己打破城池,否则刘琮是不会开门的。即使我们在襄阳里有内应,控制了东门也是如此。而且那样的控制,也只能控制一时,若主公肯以大兵掩杀还好,若不行,那也就只能让城里的人出来了。想单单靠三百的内应长久的控制住城门而让百姓入内,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是吗……”刘备的话语低沉下去,良久的眺望着远方沉默起来。
马谡静静的瞅着他,看着他那沮丧的脸庞。一张白净的脸上水珠涟涟,也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
近十万百姓的迁徙对百姓自身来说绝对是一种灾难,虽说引发这样灾难的迁徙是百姓最初自愿的,虽说在这场迁徙之中刘备军的人们早已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但每日都还有大量的老弱病幼死在这迁徙的旅途之中。他们都是弱者,都是最容易被夺去生命的弱者。在这场人以意志与天地抗衡的斗争中,他们不屈服却丧生了自己的性命。每天都有人静悄悄的失去,每日都有几家的亲友在为自己去世的亲人哀嚎,但刘备军的难民队伍并没有因为有人死去而日益变得狭小起来,相反者连绵几十里路的队伍还在不断的扩大中。几乎每天都有不少人加入这南下的大军之中。这已不单单是刘备自己治下六县的居民了,还包括了原来属于南阳治下的几个县的百姓。那些原属于南南阳的县城本就是归于刘表掌管的,他们因为离新野较近,大都听说过刘备的英名,此刻刘表已死,荆州又要投降于素有“残暴”之名的曹操,这些百姓便都不愿意留在原地,而选择千里迢迢跟随拥有“仁义”之名的刘备南下,去追寻那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土。
刘备军的本队位于难民营的中间稍靠后的位置,而刘备自己的妻子儿女着放在更靠后的地方。由于曹操的追击已经开始了,已经接到情报的刘备自然晓得自己队伍要是再以这么慢的速度行进下去的话,绝对会被曹操的虎豹骑追上——后方绝对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预见的是如果曹操军追上来绝对是后方先开始攻击,但刘备依旧下定了决心作出了这样的布置。
“如果曹操真的要对百姓动手的话,那就让我刘备的妻儿做这个死在曹操军戢之下的第一人吧。”当手下人疑惑自己的主公究竟为什么这样做的时候,刘备以前所未有的凝重口气这样说道。他已然下定了决心。
大军还是安全的,至少现在还是如此。虽然刘备自己已经有了兵败的觉悟,但他毕竟还没有就此等死的念头,他把军中最优秀的骑兵全都作为了候斥来回不断的打探后面曹操虎豹骑的动向。他知道虎豹骑是全力赶来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潜藏踪迹的想法,因此查看虎豹骑的动向应该还是很容易的事情。事实上,他也因此而得到了不少消息:“虎豹骑离我们大约还有七百多里路程。嗯,快到白河了,只怕他们要望河兴叹一阵子了。”因为知道水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将起到极大的作用,刘备干脆下令搜刮了新野、安众、涅阳等地的船只,一方面将这些船只以用来运送难民过江,一方面则试图让曹操军的追击因为找不到船只而再次延缓。作为一个坚忍的人,他没有到最后无望的关头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虽然多年的平静已经多少有些磨平了他的棱角,但他内心的烈火却没有因为这样而消退。当战争再次来临的时候,他又重新恢复了昔年的热血。
刘备军渡过汉水花了三天的时间,因为他军中太多的百姓大大拖累了他的行进速度。不过还好,北边曹纯的虎豹骑同样也为了渡过白河花了三天的功夫。虽然他们人比较少,又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但他们却困于水上无船的窘境而不得不花上两天的功夫去搭建一个可以供马匹行走的浮桥。
由于这几天大雨的缘故,荆州一带的水系都出乎意料的大涨起来,这给全都是北方人组成的虎豹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最后的浮桥是搭建起来了,可虎豹骑也因此而损失了十几名士兵的生命,他们都是为了探清河水的深浅而被滚滚的波涛淹没的。作为北方人,他们实在是摸不清这南方之河的深浅。
时间对刘备军来说就是生命。在渡过汉水之后,又经历两天的艰苦拔涉,刘备军的人们终于看到了襄阳城那高大巍峨的青色城墙。那是属于南方特有的青石砖墙。因为南方多雨的缘故,这里的城墙不可能用那土泥来铸就。
由难民组成的大军,在襄阳城的北门停了下来。面对城门紧闭,城头上一片箭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城下的百姓们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他们都已是极为疲惫了,原本以为来到这里就可以好好的安歇一阵,虽不能说就此安定下来,但进城休息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然而城头上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无疑让他们原本就疲惫的心彻底的凉了下来。城下的百姓此刻已能够明白的看出城头上的人似乎并没有要放自己这群人进入的意思。
人群因此而躁动起来。他们把心中的失望化为了不满,遥遥的指向了城头的那群人。他们渐渐的压临了城池。那一群黑压压的过去,虽然手上并没有什么武器,本身也只是懦弱之民,但因为前后左右众多了,陡然这样一拥而上倒也颇显几分气势来。
面对如此的气势,城上的人倒是越加显得惊惶了。一个个士兵脸上都是错愕不已的表情,他们并不清楚城下为什么会围上了这么多百姓,更不晓得他们这携家带口的究竟要往哪里去。他们只是受了将军上级的命令而站在这里,也是听说了刘备军南下要对自己的襄阳城发动进攻的消息而刀剑出鞘。他们知道的事情仅止于此,对于更深一些的事情,诸如荆州已经打算投降于曹操,刘备南下的大军中还带了几万随军的百姓之类的消息他们却是全然不知晓。这是荆州的高层对他们进行的“新闻管制”。若是在平时,这样的官制无疑是有助于他们军心的稳定,但在此刻面对蜂拥而来的百姓,他们却很有些手足无措了。同样是从荆州的百姓中出来当兵的他们,怎么也不愿意就此对百姓动手的。面对城下那不断围进的人群,他们怎么也不敢否认其中会不会有自己的父兄存在。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虽然城上的士兵打心底不愿意放箭,但向着涌来的百姓身为士兵的他们还是条件反射性的张开了手中的弓弩。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心神绷得紧紧的。所谓攻击也只要他们耳边响起那一声号令而已。
已经知道刘备他们到来的蔡瑁张允等人自也是来到了城墙之上。作为舅舅的蔡瑁似乎有些担心自己的外甥受到惊吓,将他带到城楼之中。他让刘琮什么也不要管的坐在那儿,随即令人不断将外头的情形汇报过来。很快的,他们便得到了刘备已经出现的消息。
刘备出现在了人群的最前端,在他的周围除了十几名亲卫之外就,只有陈到、马谡、张飞三位下属而已。身着便服的他显然不是来攻城的,只是带着身后的三人十分大胆的走到了离城墙不到二十丈的地方,站定在了哪里,大声的对城上狂呼:“刘琮贤侄,何不出来一见?”
见?刘琮自己是很想,毕竟年纪只有十四岁的他正属于“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时候,如何肯就这样窝囊的躲在城楼里呢?
然而蔡瑁却按住了他:“你没听说吗?刘备身边还带着三个人。其他两个都还好说,只是这张飞,可是当年闻名天下的关羽都称赞不已的人物。作为你的长辈,我可得为你的安全着想,刘备他们离城墙可是太近了。”
“可是,总要有人出去应答啊。即使是两国交兵也需如此,更何况我们之间并没有……”刘琮皱了皱眉头。虽然他无力反对自己的舅舅对自己的安排,但他还是很聪明的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那就交给我好了。”蔡瑁一揽子要求道。
“也罢!”刘琮无可奈何的答应下来。
得到了刘琮授权的蔡瑁,整了整身上的盔甲来到城墙的豁口处。虽然他作为一个武将,其武力算不上什么,但一身的战甲上去,倒也显出几分威势起来。此刻,他俯着身子往下望去,却正看见刘备那从容而平静的脸庞。
“刘备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生性坚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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