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嘉薏有些微微变样的脸色,一时也拿不准注意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嘉薏见她有所迟疑,也猜到了什么,装作把价牌上的标签纸一张张扯出来,她想要避开媛媛的目光,让媛媛毫无顾忌地说下去。
“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他根本就没有忘记以前的感情。”
嘉薏低头干着手里的活,嘴里轻声地说:“不是忘记……”因为这是根本没有存在的感情啊!
她说得很小声,以为媛媛根本听不见,但媛媛显然听到了。
“当然要忘记啦,不然他和小茵这算怎么回事?哦,忘不了初恋,又放不下现在的,他和渣男有什么分别啊?”
“不是,他不是渣男,他只是不懂怎么接受现实而已。”嘉薏替他争辩道。
媛媛则不以为然,说:“我看他八成有什么心理疾病,最好看看医生,不然……”
嘉薏立刻打断她,“别这样说他,这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她比任何人都要忌讳“心理疾病”这个词。
媛媛看着嘉薏手里的换下来的标签,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不做生意了吗?干嘛把全部都拿出来?”
“当然不是,店的运营要调整一下,不然可能熬不过寒冬!”
“熬不过就算了呗,趁你还没亏太多……”
“开什么玩笑,凡事都要去面对,总会有方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嘉薏在乔乐楼下安慰着自己,今天她约了他见面,虽然他没有回复,但对于熟悉他性格的她而言,这无疑是默许。
如约出现在他家里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高领毛衣,下身一条肥大的裤子,屋内一阵浓烈的酒味,桌子上、台灯旁、沙发侧以及窗台上,到处散落着酒杯和空酒瓶。
他手里还握着一只杯子,独自走到阳台,背对她,说:“媛媛一定和你说了我过得多可怜吧,你又何必亲自跑一趟才解恨呢?”
他举起酒杯,吞下酒后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整个城市的寒意原来最终寄宿在这里。
嘉薏起身走到阳台,站在他身旁。
他没有看她,举起的杯子想再喝时却被她夺了过去,她一饮而尽,乔乐眼里总算有不一样的神情。
“我不是来看你有多可怜的,恐怕这世界也没有比我更可怜又可恨的人了。”她笑着说。四周寒意蠢蠢欲动。
“但我都可以好好生活着,你为什么不可以?”
她没有看他,转身进了屋内倒酒,丝毫不在乎他尾随而至的目光。她倒满一杯,再一次喝尽,待咽下后才缓缓说道:“我来是给你看,我活得有多好,当年放弃读研跑去北京,漂了几年还是回来开店,亏到现在,连员工的都跑了……”她哽咽地说着,又再喝了起来。
“嘉薏……”他眉头紧锁,半天才说出话来:“不要再喝了。”
尽管他也醉着,却还是不忍看到她继续喝下去。
“我是来给你看看,你完全可以振作起来,如果我是那个罪魁祸首,那么受罪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不是一个叫乔乐的人。”她终于哭了出来,混杂着泪水的酒,好像更加苦涩了起来。
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冷笑着说:“过去你从未为我流过泪……”
“对,过去我从没有过,现在我要开始偿还了不是吗?”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不禁意外更隐隐有些担忧,因为她噙满泪水的双眼正注视着自己,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一样。
他忍不住轻声唤了句:“嘉薏……”
嘉薏摇着头却怎么也甩不掉眸子里的那层水幕,她缓缓说着:“乔乐,放下吧。”
“放下?放下什么?”
“放下过去,我们和好吧。”
她忘了这根本是两个命题,她却强塞进了一句话里。
乔乐叹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手指抚摸到她贴着创可贴的掌心,心里禁不住一软,说:“你这是何必呢?上次明明是我骂你来着,你为什么……”
她把食指放在他嘴前,吐着浓浓的酒精气息说:“嘘——”
他第一次感受到她离自己那么近,她的锁骨就这么不经意间裸露在自己跟前,栗色的卷发落在那条清晰的浅壑上,像飘着的睡莲般令人恍惚而着迷。
但她又是那么远,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恨你,一点都不恨你,你骂的都对,但是乔乐……我希望你放下,是真的希望你好,你还有工作还有小茵,真的不值得为了我这样,你完全可以像我没回来之前那样,开心、快乐!你明明可以做到的……像之前那样,像你和小茵相爱的时候那样,你完全可以放下的啊,我们就回到那个时候好不好,回到你和小茵……”
嘉薏只希望改写她回到n城后的时空。
但那分明是一段已经延续了近10年的故事,怎么可能只改写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就能影响结局呢?
“你知道为什么是小茵吗?”乔乐松开手,独自一人坐到沙发上。
但嘉薏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她身子被酒精催着渐渐软了下来,左右晃了一阵便慢慢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脸颊通红,微微睁着眼,像个流浪街头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仰起头看着幽暗的天花板,越是注视,越是觉得它仿佛离自己越近,好像要压到头顶,要让他五脏六腑、整个人、所有记忆都压城薄薄的一片,压成透明的一样。
他顿觉窒息,急忙从这样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向已然倒在地毯上正酣睡的嘉薏,四周沉重的寒意正欲入侵。
他起身欲将她抱起,却还是被她及时挣扎着推开,似醒非醒地喃喃说道:“我们回到那个时候好不好……”
他沉思了一会,终于答道:“好,好吧……”
听到这个答案,她会心一笑,徐徐睁开眼,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看见乔乐突然伸来的手,立刻摇头说道:“你知道的,不可以抱我的……”
他就这样——看着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原来睡的房间。
他的手还悬在空中,像当年一样,永远都只能悬在半空,永远只有钻进手心的冷风,刺痛他每一根试图遗忘过去的神经。
他答应了她放下过去,他真的尽力了,可是历史的重演无疑在无时不刻地提醒他,折腾他,撕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