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全美超模（五十四）

   比赛临近尾声，最后的那个环节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你好，海莉。”带着一副圆墨镜的杂志编辑和伊莉握了握手，“马尔文（尼龙杂志主编，就是那期公路旅行挑战赛的嘉宾）跟我说起过你，他很喜欢你的气质。”

    “谢谢你，谢谢马尔文，请替我转告他。”伊莉客气地与他回握。

    “好的。”编辑对伊莉笑了笑，“那，让我们开始吧。尼龙追求的是年轻、个性的时尚，我们需要你表现出这种气质。”

    “我会的。”伊莉向对方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次的拍摄中来。

    她不会以为得到了马尔文的青睐，她就赢定了尼龙的好感，这太自大了——如果这位新编辑认为她不适合尼龙，认为她配不上马尔文对她的欣赏，那才会更糟糕！这就是高期望的副作用了，一旦失望，个人评价会降低到比最初好感还低的程度。

    为此，她必须拿出110%、120%的努力，来证明自己！

    “很好！”摄影师不停地在镜头后点头，杂志编辑也笑着表示赞同。

    女孩没有丝毫拘束，自在地在各个地点拍摄——色彩斑斓的墙面前、高大的椰子树下、铺满白沙的沙滩上，甚至在被要求直接躺在地上、伸手把自己挂在树上，做出各种各样动作与表情，她的每一张照片都非常自然、非常随性，却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镜头的焦点！

    “这是最后的拍摄了。”当编辑示意伊莉走到海滩边时，这么对伊莉说道。

    “好的。”伊莉点点头，按捺住心中泛起的疲倦，向编辑和他身边的摄影师露出微笑。

    接连不断的高水准硬照拍摄，其实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不仅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时刻不能放松、每时每刻都要注意着自己姿态、不能有一丝差错，真正的硬照拍摄和旅游时的那种随性拍摄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有点类似演员拍戏时的那种工作状态，看似只是说说台词、做做表情，但只有真的去排练过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一丝都不能错的工作！

    但这种疲惫并非不能忍耐，事实上，更大的拍摄强度伊莉也不是没试过——在准备期间，她的每一次硬照拍摄练习都是超负荷的。她能保证，无论自己在什么条件、什么状态下，都能发挥出高水准的表现，至于，能不能到那种无与伦比的地步，那就真的只是灵光一现了。

    然而，忍耐不代表没感觉。正相反，越是忍耐，才越是会让人感到疲惫……

    在走向海滩的间隙，伊莉突然一阵心悸，目光不经意地看向不远处走来的三人。

    陡然怔住——

    “海莉！”比伊莉反应更快的，那个和她这个身体有着一模一样金棕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快跑了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伊莉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轻声说出，“妈妈…”

    这不是她的妈妈，她的妈妈不在这个世界。

    伊莉清醒地想道。

    但对这个母亲来说，自己就是她的女儿吧。

    伊莉回抱住对方，在镜头下，终于说出了那个代表世上最深亲缘的词。

    她的目光扫过在随后走来的两人。

    那个一头褐发的中年男人是她的“父亲”，有着和她如出一辙的蔚蓝眼睛，此时正温和的看着他家最小的女儿，“海莉。”

    “…爸爸。”伊莉也低声叫了一句，眼眶却真的红了。

    她不是对这对夫妇有什么深沉的感情——海选开始之前，她才来到这个“虚拟世界”，与这次“人设”的父母有过非常短暂的相处。她无法将他们真的视为自己的家人，她的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平静地生活着，没有一只名为“轮回主城”的大手能时刻干预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凭空多出一个女儿，却浑然不觉得奇怪。

    但看到这对夫妇眼中对自家“女儿”的关心与欣慰时，她却想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人。这一瞬间，他们仿佛彼此重叠了，而她透过这对夫妇的眼睛，看到了远在时空彼端、遥不可及的家人。她的爸爸，她的妈妈，也曾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在她每一次回家的时候……

    “海莉。”这时，站在她的“父亲”身边，一直低着头、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却抬起头，摘下帽子，轻轻叫出了她的名字，陌生的脸上挂着熟悉的微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伊莉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不可能的，没理由的，他应该也在比赛才对……

    “我那边已经完成了。”他向她伸出手臂，暗示性地说道——顾虑到这对夫妇在边上，他不能说得太多，但该明白的人，却都明白了。

    “……”伊莉感觉到她的“妈妈”放开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她就无知无觉地向对方走了过去，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连自己的脚步都茫然的像踩在轻飘飘地云朵里一般，本能地走到了对方向她张开的怀抱里，低声道，“谢城……”

    她轻轻念着一个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名字。

    “嗯，我来了。”他抱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嗯，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的眼睛里突然涌上了湿意。

    没有难过的理由，也没有伤心的理由，但这一刻，她真的非常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你怎么来了？”但她最终还是咽下心中莫名的酸涩，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答案再清楚没有了。

    他的比赛时间比她短，所以比她先回到了主城。

    发现她还在比赛后，就用积分兑换天数，来到了这里。

    至于她的“父母”把他一起带来的原因，大概也可以猜到，不外乎是他把自己设定为她的恋人之类的——谢城有这样的权限。

    轮回者的“人设”是有很多限制的。

    理论上，轮回者可以设定为虚拟世界中原住民的任何关联者——从消防员的女儿到世界首富的女儿，只要积分足够，全都可以兑换。比如，“消防员女儿”的身份所需积分还是在一般轮回者承受范围内的，伊莉当时用一千分就完成了这个兑换。

    但如果是“首富的女儿”，需要的积分则是两百万了——这毫不夸张，毕竟这个身份几乎可以横行任何真人秀了。任何人，不管是节目组人员、还是竞争对手，几乎都会有意无意的偏帮。这相当于某种程度上的决定性预胜了，要这么多的积分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从轮回者的情报中，还从没有人能攒下如此多的积分去兑换这种身份。这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

    轮回系统不允许轮回者通过提前进入虚拟世界并故意接触比赛相关人员，也不允许轮回者大幅度地更改自己的人设，比如前面提过的通过资本运作、积累财富、买下电视台这类就是违规。但是，在系统中就设定好的就没关系，轮回者尽可以为自己兑换首富的人设，至于积分，大概要两千万吧。仍然可望而不可即。

    但是，“人设”的限制之一，就在于轮回者不能随意设定与另一个轮回者相关联的人设，这其实是为了防止恶意攻击。

    比如，两个轮回者有旧怨，一个轮回者就在对方比赛期间进入虚拟世界，将自己设定为对方的老同学，故意在网路上散布关于对方的糟糕言论，比如曾参与校园暴力欺凌之类的。而这对有观众投票的比赛影响很大，很可能会让比赛中的轮回者提前淘汰抹杀。甚至，哪怕没有观众投票的环节，这种言论也会影响观众的感官。节目组为了收视率考虑，很可能也不会将冠军授予对方——要在节目里做手脚是非常容易的，真人秀里的猫腻并不少。

    轮回主城绝对禁止这种比赛之外的相互攻讦，它对维护比赛的相对公正总是不遗余力的。为了避免这种问题，系统对关联人设也非常慎重，一般是不允许关联的。

    谢城这次能作为男朋友探班，其实是有缘由的。

    他和伊莉是彼此在轮回管理处备过案的“情侣关系”，就像许许多多在轮回世界里相互信赖、彼此依靠的恋人一样。

    而这项关系是有很多实际保障的，只要彼此授权，他们就可以进行“人设”的破格关联，还可以积分共用（免除积分转让的手续费——类似共同财产），还可以不用耗费任何积分，就能在主城里联系（而和其他人通过系统联系，则仍要收取积分。不过，由于受限于主城，这项功能比较鸡肋，但也聊胜于无），甚至，在一方比赛失败而被抹杀时——比如跌出前三名、或者第三名倒扣时复活点不够等等，另一方能自然继承对方留下的积分……

    在这种前提下，谢城能来到这里其实并不奇怪。

    “有点…咳…想你了……”结果，谢城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伊莉轻轻点了点头，“我也……”

    两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因为有了对方，所以在这个以命相搏的轮回世界里有了坚持。

    重要的人远在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幸好，他们还有看得到、摸得到的彼此。

    前者是奋斗拼命的力量，后者是苦苦挣扎时的支柱。

    镜头下，两人不能说什么透露轮回系统的话。只要其他人一察觉，他们就会被直接抹杀。而这次的虚拟世界也会因此陷入程序错乱，不得不重新开启。过往的记载中，虚拟世界从未因为轮回主城的数据库容量不足而清空过，只有轮回者不经意透露出主城和系统的信息，才让虚拟世界因此重置。

    “海莉，要和家人好好说说话吗？”一旁的总监笑着开口道，“那边有会客室，你们能好好聊一聊。”明天就是最终决赛，节目组提前请来女孩们的家人也是惯例了。这次的拍摄其实已经完成了，他们已经拍到了满意的照片，这才示意工作人员让女孩的家人进来。

    另外两个女孩也是这样，在完成拍摄后，故意继续拍下去，直到她们的家人走近，女孩们那一瞬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那就是节目最好的点缀了。

    唯一让杰忍不住挑了挑眉的是，这个女孩的男朋友有点俊美过头了——他完全可以去做模特！就凭他那张脸，就能在时尚圈混得风生水起了！前提是智商情商在线，再加上一点小运气，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了，要给你们拍一张吗？”杰忍不住说道——他真的很想留存这两人的照片。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成为时尚圈的又一对明星搭配呢？就像一直以来的大卫和维多利亚·贝克汉姆，就像已经订婚的丽萨和切斯特……

    “这……”伊莉犹豫了一下，她不确定谢城愿不愿意站在镜头下，但回绝对方的要求又不太好，她不希望让这位兴致冲冲的总监感到不快。

    “那麻烦你了。”相比之下，谢城要干脆的多。他看出了伊莉的迟疑，但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最重要的是，他这次只兑换了一周时间，比赛结束后就会和伊莉一起离开。那时候，时间一到，关于他的所有痕迹都会从这个世界里消失，并不会有什么后续影响。

    听到谢城的肯定回答，杰立刻满意地露出了微笑，示意摄影师上前，为这对相当般配的小情侣拍摄了很多亲昵的照片。为了不厚此薄彼，他还让那对夫妇也上前，让摄影师们为四人拍了一张家庭小合照。

    “好了，那接下来就不打扰你们了。”杰对他们笑着说道，“我们先走了，再见。”

    “谢谢，再见。”伊莉惯常对拍摄的负责人和摄影师道了个谢，才和他们告别。

    时尚总监和摄影师很快就离开了，将这里留给了女孩和她久违的家人。

    “她的照片真是棒极了。”回去的路上，吉米翻着上传到电脑的女孩硬照，赞不绝口。

    “没错。”杰看了看女孩的单人硬照，以及后来拍的合照，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有趣，风格完全不同。”

    如果说女孩在硬照里表现得像一个超脱冷感的女神，当然，她仍是随性的自然的，完全满足尼龙的拍摄要求，杰对她的硬照非常满意；但在合照里，她就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她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融化了她身上所有的坚冰。

    不但杰能察觉到，吉米也感觉到了。

    最后，上传到网路上给粉丝们投票的当然是女孩们给nineest与尼龙杂志拍摄的硬照。

    不过，出于他的个人习惯，他把那张合照也上传到了自己的ins里——这不违反他们和节目组签下的保密条约，这没有透露比赛结果，只算是小小的拍摄花絮而已。

    但他没有想到，这张照片给粉丝们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女神，有、有、有男朋友了？！

    从那结结巴巴的留言里就能看出粉丝的不可置信与悲痛。

    ——我一定看到了假照片！

    这是自我催眠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

    ——好想盖那个家伙麻袋啊……

    这是说出了粉丝们心声的。

    当然，有不愿接受事实的，也有冷静理智的。

    ——之前播出的节目里，女孩们在讨论有没有男朋友时，海莉举过手的。

    这是聪明地回放了播送的节目时，眼尖的粉丝找到的蛛丝马迹。

    ——后来和别人聊天时，海莉也有说过，和德斯特妮争执的那次也说到了。

    ——拍裸.照那次时，海莉不小心哭出来的时候，也有提到过。

    ——对啊，所以上面那些人为啥不能接受啊？

    理智粉们不解其他人在纠结什么，这不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实吗？

    ——你们不懂。

    有个粉丝心酸酸地冒泡了。

    ——如果这个家伙不冒泡，我们就可以当他不存在，海莉就是我们的，但他现在冒泡了，海莉就变成了他的了！嗷呜，我的女神！！！

    一声悲痛的哀嚎，粉丝们又抱团哭去了。

    ——醒醒，就算没有他，女神也不会是你的。

    冷酷的人哪里都有，擅长补刀的人也不少。

    ——海莉早晚会谈恋爱结婚的，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就是，只要不乱来，好好祝福不行吗？

    欧美的粉圈大体上还是不反感偶像的感情生活的，只要别出现丑闻，比如脚踏两条船、移情别恋、插足其他人感情之类的，粉丝们对偶像的正常恋爱结婚还是很支持的。事实上，如果双方都比较般配，为人都很正派，有时候往往能带来11>2的粉丝效应。

    这是和日韩的偶像粉丝关系截然不同的，日韩的粉丝经常会将偶像视为粉丝的集体所有物，如果偶像有了恋爱对象——不管适合不适合，都会引来很多粉丝的反感，极端者甚至会认为偶像因此变得不纯洁了，怒而脱粉。

    当然，这些都是一般情况，例外哪里都是有的。

    所以，在大多数粉丝持祝福态度的时候——前提是那个家伙要靠谱，别做对不起海莉的事情来，不然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而少数粉丝却计划起了暗戳戳的盖麻袋行动。

    当然，考虑到海莉说不定会因此难过，这个计划大概是不能实现的。

    可即使永远不能付诸行动，想想也很开心啊！

    此时，伊莉和谢城都不知道粉丝们的感想。

    当然，就算知道了，两人也只会一笑而过，并不会成因此为难。

    谢城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等积分兑换的时间一到，“他”这次的存在痕迹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再会记得他了。而到节目真正播出的时候，粉丝们更加不会记起，原来海莉曾经有过男朋友，原来海莉的男朋友也来看过她……

    这就是轮回者在这个虚拟世界的无奈，他们的一切存在都是基于轮回积分。

    身处轮回，他们就是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