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接过茶杯放在方桌上,手里拈着一粒‘雪里松‘糖,仔细端详了几眼。这种糖子,在村小学门口以前卖一毛钱十粒,五年级时卖一毛钱五粒。他三年级去县里参加竞赛回来,张老师奖过他十粒,分给大姐她不要,他就和三哥一粒咬成两半,两人足足吃了一个多星期。
剥开一粒久违了的‘雪里松‘糖,四哥掏出干净的蓝手绢擦了擦桌上的铅笔刀,将米黄色的糖子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李家明,自己吃了另外一半。
“其余的收起来吧,满妹、文妹她们读书不能光靠打,也要点奖励的。”
“哦“,李家明嚼着嘴里的糖,有些莫名其妙,起身去放糖子时,看到另一个房间里正做算术题的小妹,才突然觉得心里酸涩。
以前别家的大人见一个人玩的小妹可怜,偶尔会给她粒把糖子吃。小妹会把糖子象宝贝一样留着,等自己回家后一人吃一半,只是她的糖子上沾着口水,而四哥的糖是用小刀切断的。
看了看手里的糖子,再看看灯光下的小妹,李家明还是狠了狠心,将阿婆给的糖果又放回了小罐。四哥说得对,既然把小妹当学生教,就要赏罚分明。他宁愿小妹怕他,也要让她跳出这该死的农村!
“这是我托姜老师搞来的,近三年小学数学竞赛试卷,你先做做看,明天下午我再过来。”
吃糖都能吃出怀念的四哥,将手里的几张试卷,放到李家明面前,又放了几本初二的书。
“初一的数学、语文你已经学完了,这是初二的课本。重点的地方我都划出来了,看不懂的地方,等下个礼拜五我回来你再问。英语你别急,我的口语不准,以后还是找语音标准的老师学。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哦”
四哥这次没走木吊楼,拿起他刚放桌上的小纸包,从旁边的门出去,站在满妹和小妹、金妹身后看了一阵。三个小不点确实很用功,连旁边站了个人都不知道,闷着小脑袋写写画画。
四哥满意地笑了笑,把手上的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十颗炒花生,轻轻放在三人面前的小桌中央,挨个摸了摸她们三人的小脑袋,鼓励道:“好好读书,只要有恒心、有毅力,以后你们肯定能考上大学的。要记住,苦心人,天都不会负的!”
如果说李家明现在是她们畏惧的严师,那么辅导他的四哥就是神,就是被供在庙里的菩萨!
“哎“,被菩萨鼓励了的三个小不点应了一声,向四哥露出个甜甜的笑脸,刚想伸手去拿喷香的炒花生,可突然看到四哥后面的李家明,三只干干净净的小手立即缩了回去,马上低下头继续做算术题。
气质沉稳得象个大人样的四哥笑了笑,由着李家明送到楼下,自己回家了。李家明看着月光里的四哥走远,微笑着转身在堂屋里倒了三杯温茶上楼。
检查完三个小不点的数学作业,又听写完今天教的拼音、生字,李家明才将那几十颗炒花生一分为三,吩咐道:“吃完漱口,明天放假,后天继续。”
“是“,在小竹梢的威慑之下,三个小不点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等李家明将两个房间之间的门关上,他还可以清楚地听到低声欢呼,然后是老鼠一样的咬花生声、喝水声。而他坐在小方桌边等了很久,只等到下楼的脚步声,也没等来小妹给他送花生,或许以前那个小妹不会再回来了,只剩下一个敬畏他的李文琴!
长叹了口气,李家明走到吊楼上,看着满眼的月光如水,一时间心绪难以平静。他明知道,这是为了小妹好,却为也许会永远失去的亲密而遗憾。
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
或许要象那位印度诗人一样,把麻烦看做是生命中赖以表现自己韵律的一部分,才能以豁达、从容的心态而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