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方丈这话何意?所谓的还未能涅槃,可是在说,本……我还得经历一次人生浩劫?”
这话一落,她依旧垂眸,并不曾朝悟慧观望。
则是片刻,悟慧那无温无波的嗓音再度扬来,“的确还未涅槃,也的确还有人生浩劫。”
他言道得极为直白,全然不若一些占卜的隐士或是国师那般将别人的命途言道得极为隐晦与委婉。
她瞳孔微缩,低沉而问:“悟慧方丈这话,可是为真?”
悟慧缓道:“老衲此生,从不打诳语。今日此言,便是送姑娘的。”
说完,不再多言,仅是稍稍手脚一动,平缓的挪下了长榻,而后一言不发的沏茶去了。
颜墨白缓道:“悟慧方丈之言,稍稍听听便可。若是日后当真有事,见招拆招也成。”
是吗?
凤瑶转眸朝颜墨白望来,满目的复杂与幽远,“见招拆招虽是可行,但就怕,来不及。”
颜墨白面色从容,嗓音温润,“天下之事,再大大不过两军交战。而这大战之事,微臣都已自请包下,长公主只需在皇城等着微臣的大胜的消息即可。是以,天大的事,长公主也无需忧心,除非,这老天塌了,微臣顶不住,又或者,微臣突然不在了,长公主便得靠自己了。但微臣既是有这等允诺,只要微臣安好无损,自也不会对长公主失约。”
他嗓音平和温润,那醇厚好听的嗓音,也极为难得的卷着几许宽慰。
这颜墨白何时变的?
竟也变得能对她出言宽慰,说出这等大义凛然的话来了。
按照寻常的相处姿态,这颜墨白对她,不该是调侃嘲讽,又或者,委婉的争锋相对么。
凤瑶怔了怔,神色也变了变,一时之间,心底的异样与厚重也稍稍突兀而起,却待片刻之后,她强行压下了所有跳动起伏的心绪,仅是低沉而道:“摄政王有如此之心,本宫,倒也欣慰。”
他勾唇笑笑,“长公主欣慰便好。悟慧方丈的话,长公主不必太过放于心上,今日带长公主来此,也本是想让长公主放松与开心,待得与悟慧方丈聊完后,微臣,再带长公主去后山。”
凤瑶深眼观他,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颜墨白也不再耽搁,当即邀凤瑶上榻而坐。
凤瑶并未拒绝,盘腿在长榻上坐好,目光自然的朝前方矮桌的棋盘一落,则见这棋盘上的棋局,竟是死局一片。
“这盘棋,悟慧方丈已下了好几年,而今还是未能找到破解之法。”颜墨白温润的嗓音扬来。
凤瑶瞳孔一缩,落在棋盘上的目光越发认真。
待得片刻,悟慧已端着托盘而来,托盘上一共四盏茶,颜墨白两盏,凤瑶两盏,只是颜墨白那茶盏内的茶,微微发绿,清香四溢,而她盏内的茶,微微而黄,虽是茶香特别,但隐约之中,却能闻到一股清浅的药香。
瞬时,凤瑶怔了怔,目光稳稳朝茶盏的茶水打量。
正这时,颜墨白已两盏茶纷纷下肚,平和出声,“还是悟慧方丈的茶好喝,此番回去,劳方丈再为我准备些,我好带回府内。”
“颜施主的茶,自打茶叶采摘且烘好后,便已为你留好,此番离去,你自可让小童为你拿便是。”
悟慧幽远无波的出了声,嗓音清透幽远,亦如他这人一般仙风道骨。
待得嗓音一落,他那皱纹的手指微微一抬,指尖捡起了最初落下的那枚棋子,随即,目光再朝凤瑶落来,幽远而道:“后山最好的茶树品种,因那茶树极是特殊难养,老衲费尽心血栽培,只成活三株,且今年采得的这种茶叶,不过二两。如此之茶,姑娘若是嫌弃,老衲,便赏给屋外的小童们喝了。”
凤瑶蓦地一怔,下意识的抬眸朝他望来,却见他目光幽远,深沉无底。
她眉头微微一蹙,正要言话,不料话还未出,颜墨白则温润而道:“她并非不喝,只是,悟慧方丈所种之茶,品种奇特,茶叶奇特,她不过是略微好奇罢了。”
这话一落,抬头朝凤瑶笑得极是温润风华,仅是暗中,他那长臂却稍稍一伸,扯了扯凤瑶衣角。
凤瑶到嘴的话顿时噎了出去,默了片刻,终归是朝悟慧缓道:“的确是方丈的茶太过特殊,是以心有好奇,研究了一下罢了。”
说完,不再耽搁,举杯而饮。
茶水温度刚好合适,只是奇怪的是,这茶水明明闻着有些药味,奈何喝在嘴里,却全数被浓烈的茶香覆盖,竟察觉不到半缕药味,更别提要通过味觉来确定这茶水中究竟含了些什么了。
瞬时,茶水入腹,她心底一沉,有些担忧,而那颜墨白与悟慧似也未觉,反倒是两人缓缓的闲聊起来。
整个过程,凤瑶静静而坐,不曾插话,而颜墨白与悟慧所聊之言,也不过是寻常之事,并无异样。
待得许久后,颜墨白才出言告辞,正待悟慧出言慢走之际,颜墨白则浑然不动,慢条斯理的朝悟慧道:“悟慧方丈历来宅心仁厚,你今日为我这位贵客所饮之茶,可否将茶叶也赠她?又或者,悟慧方丈觉得有何添加的茶叶或是其它,也可一并送她。”
凤瑶一怔,抬眸朝颜墨白望来。
悟慧却并未言话,仅是清冷观他。
颜墨白静静迎着悟慧瞳孔,儒雅而笑,“就当是卖我一个面子,给她一个见面礼吧。”
这话说得平和而又随意,只是悟慧却极为难得的皱了眉,沉了目光。
“颜施主向来是聪明人。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自该知晓。又或是,何人该近,何人该疏,也有这分寸才是。有些人啊,注定不平,你若沾染,对你而言,并无任何好处。望你,好生掂量,他日若是遇得大劫,便别怪老衲未提醒你。”
这话一出,凤瑶瞳孔一缩,也亲眼见得颜墨白那温润带笑的瞳孔稍稍深了半许。
这时,悟慧也未多言,仅是缓缓下榻,待得片刻后,才去而复返,亲自拿了只瓷瓶朝凤瑶递来。
凤瑶满目深沉,犹豫片刻,伸手接过。
悟慧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幽远而道:“姑娘虽未历经浩劫,但却命中带福。有些人,本为无情,实则可顶天立地,望姑娘好自为之,该珍惜,便善待。该放弃,便彻底让人,死心。”
凤瑶面色一变,心底,骤然起伏,大抵是情绪太过嘈杂上涌,一时,竟觉指尖这明明凉薄的瓷瓶竟极是烫手。
“有些事,虽信命途,但我更信的是随缘。”正这时,颜墨白微微而笑,从容出声。
待得这话一落,略微凉薄的指尖再度扣住了凤瑶的手,平缓而道:“今日,多谢方丈的茶了。我让伏鬼带了些米粮与银两,那些东西,足够方丈这古寺再支撑几年。”
说完,不待悟慧回话,颜墨白已牵着凤瑶下榻,转身而离。
凤瑶这才回神,并未挣扎,微僵的身子这才顺着颜墨白的拉扯下得长榻,待与他一道出得屋门时,却见门外并无孩童,空空如也。
“那些小子,该是缠着伏鬼要糖去了。”颜墨白微微而笑,委婉的朝凤瑶解释。
凤瑶眼角微挑,一言不发,指尖紧捏着瓷瓶,心底的起伏与厚重并无半许减却。
她被颜墨白一直牵着往前,大抵是心底太乱,又或许是并无太过的排斥,是以,对他的牵引也不曾拒绝,而这颜墨白,却一路牵着她爬山,最终,她与他登上了后山那不高的山坡,瞬时,只见山坡上全数野花重重,花枝茂密,风来,枝叶与花朵齐齐摇曳,甚是壮观。
满目惊艳,瞬时莫名的挥却了满心的复杂。
凤瑶惊愕万许,“这古寺的后山,仅有这等大片的花海。”
颜墨白轻笑一声,指尖微动,一边行走,一边随手摘了几枝花积攒在手里,只道:“花海壮阔清幽。微臣也记得,微臣第一次见得这番场景时,也是惊艳的。”
说着,继续牵着凤瑶往前。
凤瑶不住的朝周遭花海观望,也随意摘了一朵,则是片刻,颜墨白牵着她驻了足,她微微回神,陡然一惊,这才发觉这山坡的另一面,竟是悬崖边缘,下方,深渊无底,一旦坠下,定粉身碎骨。
她瞳孔一缩,转眸朝颜墨白望来。
他则朝她勾唇一笑,随即便松了她的手,就着悬崖边缘坐了下来,两腿则稍稍随意的在崖壁上晃荡两下,看得凤瑶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