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能轻易纵放这些士卒。
原因很简单,当步骘和士燮先后身死,此刻在苍梧郡,甚至在整个交州仅存的地方强豪,就是苍梧太守吴巨。
但是,交州将要迎来新主人了。新的主人不希望吴巨篡夺自己的战果,在他对交州的计划中,也并没有吴巨的位置。
所以雷远决心坐在这里,凭借己方战胜之威,用坦然姿态面对这些士卒,用猛烈的手段压服可能的零星反抗。
他计算过时间。昨日荆州军船折返上游,协助关平等人渡过郁水,从南岸直插南海郡的治所番禺。两三千人渡河,用不了多少时间,待天亮以后,军船也该返回。有军船上数百名水军将士协助,收编降卒不是问题,就算有什么万一,也进退自如,足以应付。
而吴巨只需要继续龟缩在他的广信城里,坐视雷远整顿各方的兵力就好。
当然,这就代表了雷远和他的扈从要在数千名敌意尚存的将士环绕之中过一整夜。期间难免艰危,雷远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畏惧来几次小规模的厮杀。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张鲁的手段竟然神奇到这种地步。
老实说,这么多人同时跪拜叩首的情形,完全让他懵了。
雷远初见张鲁的时候,是张鲁的汉中政权被马超领着小股溃卒打到粉碎,然后又挟裹张鲁所部南下攻打巴西。那一次被张鲁煽动倒戈的,是他经营数十年聚拢的汉中五斗米道信徒,且是在雷远摆堂堂之阵,正面击退马超以后。
可这回……雷远简直怀疑,如果再给张鲁几天工夫,他自己就能把蛮夷全都洗脑成狂信徒,然后举兵与步骘大战了吧!
他究竟怎么做到的?这究竟怎么可能?怪不得此君所授之道能传后世……他真有些独到的东西!
眼下张鲁已经带着无数人拜倒,可没时间容雷远细细思忖。他只能快步向前,搀扶起张鲁,又替张鲁拍打去身上沾着的泥土:“师君请起……咳咳,如此大礼,雷远愧不敢当。”
张鲁顺势起身,再随手抹去额头上沾着的几根草叶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用浑厚温暖的中音道:“续之将军,我非拜你,而是拜天道啊。”
“呃……何意?”
“天道巡行,自扶接也。是以危国之君,忠臣接之。汉室丧乱,遂生玄德公,受天道之任,行匡扶之事;天下兵危战凶,遂生续之将军这样的忠臣良将,受天道之任,躬行天威、天罚。将军今日的壮举,殆非人力,而系天道所命,故而当得我大礼参拜。”
雷远立时反应过来,把人的努力归于神灵或超自然,这是后世常见的话术了。若依从他这套话术,在场这许多人,究竟服膺的是雷远还是身为天师的张鲁,恐怕就很可疑。
他立刻便皱眉头:“张公祺,你这一套未免……”
张鲁向着雷远连连挤眉弄眼,请他不要着急,转回身面对无数跟随者,他提高嗓音大喊:“玄德公的胜利,雷将军的胜利,都是天道所命。此时谁敢与雷将军作对,必定获罪于天,天威不饶!”
话音刚落,无数信众跟着张鲁再度叩首。
这就是投降了,真够快的。
但雷远依然厌恶这种假借天意为自家背书的神棍举措,于是向后退了一步,以示不受此礼。
他沉声对张鲁道:“师君辛苦了。请去休息,接下去的事情,该由我们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