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封改了又改的、厚厚的书信交给陆绍云,并要求他在娜鸣村商队途径桐城关时将其交给芭丽雅后,整装待发的林煕然随后便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与去年夏季出关前往娜鸣村时不同,此番肩负着快速传递公文的任务的林煕然,一路上光明正大地借用着驿站的马匹,星夜兼程地在平整的官道上赶路。因此,不过用了短短七日的时间,他便抵达了京城。
日落之前入城的林煕然饭也顾不上吃,立刻便打马往双河巷夏家而来。针对夏霜寒失忆并已然先行回京的这一假设,在内心深处认为其可能性很小的林煕然,为了防止自己的贸然到来惊扰夏家人,并最终让他们因为夏霜寒的失踪而生出无用的烦恼,故而选择了回避正面接触的查探方式。
随后,通过非正面问询的方式,确认夏氏父子还在按照原计划,等待今年四月和戎族商队一起回京的夏霜寒的林煕然,转身便进了东宫,向刚刚用完晚膳的太子殿下,禀报了公务。
“好好好!”肃穆的东宫书房内,闻听陆绍云和林煕然这几个月来取得的成果,从而认定红白丸自此以后将不再是大夏的心腹大患的欧阳瀚,朗声大笑道:“林捕快与陆副统领此次有功了!待他从边关归来,你们俩,孤和父皇定然重重有赏。”
话说到这里的欧阳瀚,无意间想起了曾经向他索讨过报酬的夏霜寒,于是随意地多加了一句道:“庭轩的那位‘小辣椒’,如今可还好啊?”
“回太子殿下,夏姑娘她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发问了,那么林煕然自然也就不再隐瞒了。
倾听着林煕然就“夏霜寒在这整个任务中所发挥的作用”所进行的简要概述,即使由于他的特意隐瞒,而没能得知有关地图草图的事情,但太子欧阳瀚,也不可能否定夏霜寒为彻底消灭红白丸所付出的努力。
“这么说来,‘小辣椒’原本是有机会逃生的,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破坏围剿行动,所以她才一直在山中待到半夜,并最终为了陆庭轩而坠下深沟是吗?”
“回太子殿下,正是如此。”
看一眼面前面带沉痛与担忧之色的林煕然,一时间为陆绍云拥有像夏霜寒这样深明大义且情投意合的未婚妻而心生感触的欧阳瀚,下令道:“林捕快,你即刻找人飞鸽传书通知陆庭轩,孤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寻找未婚妻,且找人期间,孤准许他自行抽调桐城守军五十精锐。但如若,两个月后他依然没能找到‘小辣椒’,那么不论如何,他也必须立刻归京,承担起他身为外金吾卫副统领的职责。”
“是,太子殿下。”躬身领命的林煕然很快就离开东宫,奔进了外金吾卫衙门。随后,交接完自己从边关带回来的情报,又亲眼见证陆绍云的副手为他飞鸽传书后,利用宵禁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赶到定国公府的林煕然,终于见到了筋骨硬朗的陆啸清。
“什么?你说霜寒丫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定国公府夕霞院书房内,听林煕然大致讲述了陆绍云和夏霜寒离京之后的经历,以及方才太子殿下的示下后的陆啸清,内心诧异并且担忧不已。“霜寒丫头此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夏家人?”
为当初自己赞同陆绍云带夏霜寒前往边关的行为感到后悔不已的陆啸清,当即便吩咐下去,要求自己的亲随连夜做好远行准备,并于次日清晨,与他一同启程离京,赶往桐城关去。
“陆爷爷,既然太子殿下已经调拨了五十精锐给庭轩,那么,您实在没必要非得亲身前去啊!”深知有了太子殿下的允诺,陆绍云在三、四两个月里都将人手充足的林煕然,出声劝阻了两句。但随即,他的劝慰便被陆啸清驳了回来。
“煕然哪,如若不亲自到桐城关去,我心难安啊!霜寒丫头此番若是找不回来,只怕我欠夏家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在如此心急如焚的情况下,你要我如何静下心来留坐京中?”
至此,深知再说无用的林煕然,在陆啸清的安排下,用过迟来的晚饭并留宿在了国公府外院里。待翌日天明之后,他这才终于在阔别九个月后,回到了自己那座位于城东白米巷的两进小院。
雄鸡啼鸣声中,远行的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当的陆啸清,在并未向任何人告知自己此行前往桐城关的目的的情况下,带着十余人手,策马出了京。
而之所以没有将“自己此行是为了前去寻找夏霜寒”的这个理由告诉任何人,陆啸清其实有着多方面的考虑。
首先,就夏家来说,深知“夏霜寒上孝下悌,因而绝不希望夏敬之与夏朝阳为了她而牵肠挂肚”的陆啸清,和林煕然的看法是一样的:如果最终能从边关将夏霜寒平安无事地带回来,那么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她曾经失联的事情实在没必要说出来。而如果最终找不到夏霜寒,那么待陆绍云归来,由他亲自上门负荆请罪,才是应该的。
其次,就陆家来说,整个定国公府里,除了陆啸清,剩下的其他人,都不是会关心夏霜寒的人。因此,与其让陆啸清浪费时间地和他们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一句“我在京中闷坏了,想出京散散心”的解释,明显要方便好用得多。
再次,就红白丸一案的后续进展来看,在案子宣告完全告破,且夏霜寒的名誉被正式恢复之前,草率地将“假逃婚”与“潜伏三人组”的事情说出来,明显是鲁莽且不可取的。
于是就这样,在定国公府中无一人知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在路途中慢慢将事情的始末告知随行亲随的陆啸清,就这么在三月初四的晨光里,挥别京城踏上了前往桐城关的官道。
而在林熙然抵达京城之前,每一日都在寻找着夏霜寒的陆绍云,则因为身体上的疲劳和精神上的折磨,而消瘦、憔悴了不少。
始终找不到夏霜寒的困境,逼着陆绍云的情绪一日\日向着完全失控的边缘靠近。甚至每到夜深人静时,无数克制不住地冒出来的噩梦,也开始不断侵袭他脆弱的神经。
某场梦里,夏霜寒被红白丸下线买家掳为人质,并最终被害身亡的景象,将陆绍云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从那场噩梦中苏醒后,陆绍云则在不断安抚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的同时,自我劝慰道:“不可能的,就算霜寒在沿河漂流后真的落在了那些下线犯人的手里,知晓她的利用价值的下线,也定然会在得知丘兹山区的围剿行动后,快速逃窜、远离桐城关,根本不可能囚禁她。所以,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
被噩梦和相思折磨着的,并不是只有陆绍云一个人。现如今,外伤已经痊愈,眼睛也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的夏霜寒,在被苏逸兴逼迫着离开边关,随后踏上返回京城的路途后,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陆绍云。
在临出城时留下线索,或者尝试着偷取香源后逃逸想过并尝试过自己可以想到的所有获取自由的办法的夏霜寒,现如今已经彻底没辙了。
回想起在离开署衙时偷偷试探着,意图让虎妞为自己传递消息,却被苏逸兴当场抓获时的场景,夏霜寒只感觉遍体生寒,且寒意一直渗透到了骨髓里。
苏逸兴当时燃烧着冰冷的怒火的眼眸,以及随后压低声音说出的那一句“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帮你怀个孩子,好让你彻底定下心来”的话语,无一不让夏霜寒认定,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有将其忘记的可能性。
于是就这样,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别无他法的夏霜寒,还是和苏逸兴一起,在回京的官道上越走越远了。
三月初十,这是苏逸兴和夏霜寒乘坐的马车与陆啸清一行人马,在路途中不可避免地相遇的日子。
官道边一处简陋的茶棚外,靠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苏逸兴,拘着夏霜寒不允许她下马车,并吩咐车夫,待进茶棚补充饮水的李青岚折返回来后,就再次上路。
同样靠坐在车厢里,百无聊赖地半开车窗向外张望的夏霜寒,却在这时,无意中看见了茶棚里某个背对着她的,让她倍觉熟悉的背影——那是陆啸清!
“陆——”在辨认出陆啸清的第一时间就急不可耐地开口求救的夏霜寒,连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她身后的苏逸兴拖进怀里点住了哑穴。
“如果你希望我在这辆马车上直接要了你,那你大可不要命地反抗我试试。”苏逸兴冰冷的威胁,让夏霜寒缩在他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但很快,联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性的她,却还是不要命地挣扎起来。
被夏霜寒毫无章法的扭动弄得身上起火的苏逸兴,一时间很是有些纳闷——“我要让你真真正正地成为我的女人”,这个在夏霜寒身上一直都很管用的威胁,今日怎么忽然失灵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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