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宫中朝中多年,这祖孙二人都已是九曲的心肠,说话也素来喜欢‘转弯抹角’。如今碰上了凡事喜欢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的宇文啓,一时难以适从也在情理之中。
仅有片刻的发愣,颜云歌随即面色一冷,张口便欲斥责宇文啓的异想天开。凭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她?
“承蒙太子殿下不弃,歌儿自当不胜欣喜!”
颜云歌未及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闻言,一记冰冷的眼锋猛然瞪向笑意宛然的柳睿。什么叫她‘自当不胜欣喜’?他凭什么要替自己做决定?
另一边,得到‘应允’的宇文啓则是难掩欢愉地畅笑两声,即刻吩咐下人准备酒席桌宴,要好好款待两位‘尊贵’的客人。当然,柳睿倒在其次,他更想做的是与颜云歌两个人把酒言欢。酒热酣畅之时,有些事情也自然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想着想着,不禁就心猿意马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宇文啓暂且去军中忙他的事,颜云歌则以疲惫为由暂回客房休息。不想,柳睿竟也跟了过来。
“外祖,你怎么能……”峨眉紧锁,开口作势要对柳睿的‘自作主张’讨伐一二,冷不防触及到柳睿眼底的冰寒之色,话到一半,又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柳睿冷哼一声,择了桌边的椅子落座,右手捏住了拳头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轻叩一声,随即面有怒色地斥道:“你好生糊涂!如今以你我二人的微薄之势,想翻盘绝无可能。这种时候,唯有借助宇文啓的手,才有成事的把握。眼下是我们有求于人,万事自当顺遂他的心意,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颜云歌在他身旁落座,神色同样显出了几分不愉:“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就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上去吗?那宇文啓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说话给我小心点。”柳睿投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这么口没遮拦的。万一这些话到了宇文啓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颜云歌忿忿不平地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强硬,声音却刻意压低了些,“难道我说错了吗?”但凡他宇文啓有一点子聪敏的思量,也不至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无论如何,你只要记着,要想成事,必然要有所‘付出’。若你执意不肯,我也不强求,你大可现在就离开,凭一己之力去筹算你的大事。”柳睿的语气同样强硬得不留一丝余地。他费尽心思把她从宫中救出来,正是看中她还有这么一点点的‘用处’。宇文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她清楚。为了女人,他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当初若不是****熏心,也不至触怒皇帝。而她这一副‘好皮囊’,算得上是此刻他们手中仅有的一个‘武器’,自当该加以利用。要不然,他又何必千里迢迢地把她带到这个地方?
颜云歌嘴唇嗡动了两下,终是什么都未说。如今的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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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柳睿的一通劝说外加警告,颜云歌纵然心有不愿,迫于形势也只得暂同宇文啓虚与委蛇。故而宇文啓为她祖孙二人设下的‘接风宴’上,她的态度倒是有了些微的转变。虽然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神色,至少不再是硬邦邦的拿鼻孔看人的矜傲样子。
有些话,即便外祖不说,她又何尝不清楚?从眼下的形势来看,非得有宇文啓襄助,她才有成事的把握和胜算。否则,仅凭区区千数的‘死士’,能成什么事?
自然了,既然有求于人就得有点‘有求于人’的样子,老是端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尊容在人家面前摆谱,说穿了,不过是给自己找难堪罢了。
“殿下,我敬您一杯。”
说罢,纤纤素手执起酒盅,唇角漫上三分浅笑,眼波流转,潋滟中别有一番娇媚的韵味。
宇文啓眼底跳跃起一簇欲望的火焰,接过她递来的酒盅,趁势在她素白如玉的小手上摸了一把。
颜云歌心下恼怒厌烦,面上却分毫不显,端了酒盅同宇文啓的碰了碰,随后一饮而尽。在头微微仰起的瞬间,眼底极快地掠过一抹阴沉之色,隐隐透出叫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杀气。
宇文啓答应攻下皇城就立她为后。当然,她不是真心想做这个‘皇后’,不过这却是可轻易触摸皇权最捷径的一条路。至于后续嘛……呵,人吃五谷杂粮,又焉有不生病的?宇文洛是如此,宇文啓亦然。杀了他,取而代之。这种事情她做过一次,早已经‘驾轻就熟’了。到那时,大锦朝的天下还不尽在她的掌握!!!
席上,柳睿始终自顾自地喝酒吃菜。是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场所谓的‘接风宴’,歌儿才是主角。
酒过三巡,他假借不胜酒力,向宇文啓告了罪,便摇摇晃晃地离开。
他这一走,正中宇文啓下怀。借着微微醉意,他毫不避讳地坐到了颜云歌身边。
彼时,颜云歌已感到有些头晕,正用手指轻轻按压额角。奇怪,她根本没喝几盅酒,怎么就醉了?
方才,泰半时间都是她在敬宇文啓酒,却每每趁着宇文啓仰头喝酒之时将自己酒盅里的酒偷偷倒掉。自知不谙酒力的她,又在宇文啓虎视眈眈的注目下,她自然不会傻傻地把自己灌醉,任由他为所欲为。可就是在她如此警戒又小心翼翼的情况下,颜云歌所不知的是,她仍中了宇文啓为她精心布下的‘陷阱’。
看似他们喝的酒都是从同一只酒壶里倒出来的,但这酒壶却大有文章。此酒壶乃鸳鸯鸩壶,打开瓶盖,即会发现其中有两个出酒口。宇文啓早命人在另一个出酒口中加了些许的蒙汗药,通常在他为颜云歌倒酒时,就会不着痕迹地轻暗酒壶上的一个小小机关,酒便从掺了蒙汗药的那一方出口流出。
要是颜云歌事后知道自然居然会中了宇文啓这个‘草包’的算计,定会气得发狂。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美人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宇文啓捕捉到她用双手按压额角的动作,又见她柳眉轻锁,一副不很舒服的样子,便假惺惺地询问道,其实心里早乐翻了。
“我不胜酒力,先……告辞了!”
说罢,颜云歌起身作势要走。然,头重脚轻,身子猛然一个踉跄。
“小心啊!”
宇文啓顺势将她抱住,脸埋在她颈窝处,嗅着她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体香,内心一阵浮躁。再顾不了那么多,拦腰将她抱起即大步往内室而去。
“把、把我放下来。”
此时,颜云歌犹未完全丧失意识,挣扎着欲从他怀中跳出。然,美人在怀早已心猿意马的宇文啓又岂会如她的愿?双脚刚一跨入内室,就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的脸。
颜云歌心下一惊,伸手想将他推开,却发现周身无力,根本奈何不了他。
宇文啓将她扔在了床上,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已迅速趋身覆上,大手用力撕扯开她的衣裙……
颜云歌几番挣扎无果,终是认命地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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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夏侯府
用过午膳,绯雪本打算去园子里走走。听说匠人刚移栽过去的绿菊已经开了,她便惦念着要去看一看,顺便也可消食。
只她前脚刚一迈出主院,夏侯容止有如惊弓之鸟的声音即刻在她身后响起。
“你去哪儿?”
绯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气又有些好笑。随着她肚子一天天变大,容止就变得愈发爱管束她。这不,干脆向定王告了假,就连锦衣卫的事务也都暂时交给夜影夜魅去管,自己落了一身的清闲,倒是将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监视’她。什么都要管,就连她早中晚膳吃什么他都要一一过目,唯恐她吃了不干净亦或对身体不好的东西。这不,昨个仲伯还向她抱怨来着,说他家少爷把本来属于他的工作都揽了去,害得他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忖思间,男人已大步流星地来到近前。斜飞入鬓的剑眉习惯性地扬起八字状,精致俊朗的五官则因为紧张而致表情微微僵硬。
绯雪又在心里暗暗一叹,抬手轻轻拂过他眉心轻拢的皱痕,有些啼笑皆非地揶揄他:“真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我是大夫,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我比谁都清楚。我现在好着呢,你看,健健康康,一点病痛也没有。”说着,怕他不信似的还原地转了个圈,复又继续道:“即便你不相信我,仲伯每日都有请来大夫为我把脉。大夫说的话你不是也都听见了?以我现在的状态,生孩子根本一点问题也没有。何况,大夫不是也叮嘱了,要我多做运动,这样便于临盆时顺利生产。”
听她一袭劝慰安抚,夏侯容止眉间总算平仄了许多,张口欲言,余光却冷不防扫到夜影快步走来的身影,目光中瞬时浮现一丝凌厉。
夜影这时候来,就意味着有些事发生了!
“卫主,女主子!”
夜影向二人拱手施了一礼,随后语气略带凝重地说道:“夜魅传回消息,说宇文啓大军已出动,前后分两批而行。先行军速度极快,短短两日间就已抵达了云州一带。”
“有多少人?”绯雪轻描淡写地问了句。此事早在他们的意料之内,故而听夜影这般说丝毫不显意外诧异之色。
“先行军在五万左右,至于后续……还不清楚。”
从听到这个消息起,夏侯容止的目光就紧紧锁住绯雪美丽娇颜,凤目凝入一丝错杂的情绪。
绯雪抬眸,不经意间与他深沉的视线相撞,心口微微一窒。只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已感知到他五味杂陈的心绪,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
“夜影,你先去将此事禀于定王知晓。另外,整合锦衣卫,做出发迎战的准备。”
对于她越俎代庖,替代夏侯容止做出指令,夜影早已见怪不怪。卫主疼惜女主子,对她可谓听之任之、百依百顺。而女主子也确有这个能力代卫主之职。故而此时听了绯雪的指令,点了点头之后,即大步退去。
夜影前脚刚走,楚离后脚就到。事实上,这段日子,楚离几乎天天都来夏侯府报到。谁叫绯雪丫头‘拐’走了他的清儿,偏偏,他与清儿的婚期一拖再拖。眼见绯雪丫头即将临盆,沈清非说要留在女儿身边照顾,等到绯雪丫头平安生了孩子再嫁去博阳侯府。哎……
“喂,听说了吗?废太子啓已发兵……”
楚离话到一半,察觉到气氛有异便顺势噤住声音。面前,绯雪与夏侯容止相对而站,两两相望,俨然当他是毫无存在感的空气一样,甚至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啧啧啧,还是去找我的清儿吧。
楚离抬步刚欲前往沈清居住的院落,就听见绯雪故作轻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尽管放心的去,我和孩子们都会好好的。”
夏侯容止默然不语,眼底有明灭不定的光影闪动,即便只字未言,片语未说,眉目间纠结错杂的情绪也已传达进绯雪眼中。他在担心还有两月就将临盆的她,她又何尝不知?
一面是拿生命在疼惜的爱妻以及即将出生的孩儿,一面是道义与责任,如何能抉择得了?
面对他的痛苦纠结,绯雪以恬淡的笑容予以安抚。她何尝不想有夫君陪伴在侧,与她一同迎来一对孩子的降生。但她同时也知道,夫君身负天职大任,铲除奸佞之辈的这次出战,他非去不可!与其依依不舍、哭哭啼啼,她情愿潇洒含笑地送他上战场。
“放心,这里有我!”
楚离的适时出声,总算让凄冷的气氛有所回暖。夏侯这小子之所以会如此游移不决,无非是担心绯雪丫头的安全。其实他大可不必。京都这里有他,有定王,更何况还有绯雪丫头那些个个以命相护的手下,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
是夜,绯雪睡梦正酣,忽听院子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几乎同时,门被大力推开,走进来的隐月只着中衣甚至外裳都来不及穿,足见其惊慌程度。
绯雪缓缓自榻上坐了起来。自从夫君离京,她这几晚几乎都难以安睡。所以才说,习惯这东西真是可怕。习惯了枕着他的手臂,聆听他的心跳声,感受他的呼吸吐纳才可安然入睡的她,如今身边骤然失了他的温度,就变得难以适从起来。也正因如此,外面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即刻的警觉,正如此刻。
隐月举着一盏烛灯快步走入内室,顾不得主仆之礼,见了坐在榻上的绯雪脱口便道:“小姐,不好了!府外被大批兵士包围。请小姐速速穿衣,我护你从侧门撤离。”
绯雪却认为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对方偏要趁着容止不在的时候搞出这么大的动作,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又怎可能让她轻易逃脱?只怕此时侧门后门也已被重重包围……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期许别人来营救了。
“隐月,你轻功好,即刻前去求助定王。另外,楚父那边也尽快传消息过去。”
隐月闻言并未立刻动作,而是面露迟疑之色,盈满忐忑的目光看着在这种情势下仍然从容冷静的自家小姐。不过此时可不是赞叹小姐处变不惊的时候,外有敌人来势汹汹,她作为护卫怎能不顾小姐之安,自顾离开?
不等她言语,绯雪已看出她的犹豫纠结,抢先一步冷静说道:“外有大军,即便我与你能顺利从侧门逃出,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没走出多远就会被追赶上。到那时反倒更危险。这种时候,我与你同行,反会成为你的拖累。纵你轻功再好,也是无用的。与其这样,为何不把你的轻功用在‘刀刃’上?以你的能力,来去定王府一个时辰应该足够了。而这一个时辰里,我会尽可能保护自己,等你带来援兵。”
隐月咬着牙,短暂沉吟了下,终是神色凝重地对绯雪点了下头,丢下一句:“小姐等我!”即转身疾风般地冲进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当被吵醒的丫鬟们花容失色地赶来,绯雪早已自行穿好了衣裳,好整以暇坐在桌旁,正从容不迫地喝着一杯白水。
不消片刻,管家闻仲见屋内有光亮,知道绯雪已起身,遂心急火燎地推门而入。
相比丫鬟们的惊慌失措,闻仲面上除了凝重之色倒是分毫的惊慌也不显。从前跟着镇南王东征西讨的时候,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又岂会被这点小小的阵势所吓到?不过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少夫人这里……若是少夫人和少夫人肚子里的小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他死后都无颜去见夫人,更没法向少爷交代……
绯雪等的正是他。
“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仲伯可探听清楚了?”她从容问道,声音轻缓,波澜不兴。
闻仲紧蹙眉头,有冷蔑的光影在眼中一闪而过,“是颜霁!带来的应该都是他的旧部,看样子是冲着少夫人来的。”
颜霁?
绯雪勾了勾唇角,目光始终平和。然,只消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看似平和的眸光里隐隐破碎出的一丝冷然凌厉。
前阵子发生颜霁克扣军饷一事,老皇爷亲自下令,夺了他手中军权,罢黜其军中一切职务。本以为一头失了牙齿的老虎与‘病猫’无异,当是再兴不起多大的风浪。然,她终是轻估了那个人的‘野心’。一旦触及到了权力的顶峰,如今骤然从云端跌落,他又怎可能会甘心?
不过,竟是把主意动到了亲闺女身上,他也真够渣的……
“少夫人,府中护卫有限,只怕难抵多时。我安排了几个功夫上乘的护卫,让他们护着少夫人从后门撤离。事不宜迟,少夫人现在就动身吧。”
到了这种要命的时刻,闻仲与隐月的立场竟是出奇的一致,都最先想到了绯雪。只要她安全,她腹中的小主子安全,纵然他们都配上性命也无妨。因为,夏侯府的希望还在。
面对闻仲焦急的催促,绯雪只就心平气和地微微一笑,“来不及了。颜霁的目标是我,此番来势汹汹,又怎可能会让我有逃生之机?”
闻仲一颗心骤然沉到了底端,眼底的不安之色更甚,一时也是没了主意,“那怎么办?”敌众我寡,颜霁带兵冲进来只是早晚的问题,他们岂不成了‘网中之鱼’?
此时的绯雪神色恬淡中透着一股坚毅,眼见劝说无望,闻仲却不能再多做逗留。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尚不可知,他得去看看。真要到了要紧时刻,哪怕用他们夏侯府几十个下人的命一个一个去挡,也要为少夫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至少要等到定王又或博阳侯的援军赶到……
闻仲出去没一会儿,绯雪也站了起来,举步作势往外走,却被两个丫鬟齐声拦住。
“少夫人,不可啊!”丫鬟脸上的神色除了忧忡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她们个个只有十七八岁,正值豆蔻年华,虽身份低微,到底也是一条鲜活的性命。没有人放着好好的活路不要,是想死的,哪怕走投无路,也总渴盼着‘绝境逢生’一般的奇迹发生。这乃人之本能。所以她们会感到害怕恐惧,都是人之常情。
“要是害怕,你们就待在屋子里,不必跟着了。”
丢下这么一句,绯雪即步履悠缓地跨出门外。
彼时,同样听到消息的沈清在凌翠的搀扶下,步履匆忙踉跄地走来,与绯雪迎面撞了个正着。
“娘,您怎么……”绯雪微微蹙眉,投给凌翠一记责怪的眼色。她怎么也不拿话哄一哄娘?
凌翠自知理亏,惭愧地低下了头。
沈清虽目不能视,却是心如明镜,“你别怪凌翠,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如何能瞒得住?”
绯雪唇间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既然娘知道了,她索性也不再费尽心机地隐瞒,“是发生了一点事,不过娘别担心,隐月已去向定王求援。不用多久,援兵即可赶到。”声音恬淡清浅,似分毫不被府外剑拔弩张的气氛所扰。
但知女莫若母,沈清又如何不知她只是在‘故作轻松’。她眼瞎没错,耳却不聋,即便用听的也能感受到外面的气氛有多紧张。看样子,对方来了不少的人,而府里的护卫数量却是有限。照此情况发展下去……
“少、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小厮神情慌张地跑进院中,半路还跌了一跤,许是脚扭伤了,爬起来后,一瘸一拐地走至绯雪面前,惊声道:“颜将军抓住了大管家和近半数护卫,说……说少夫人不出去,他们就每隔一刻钟杀三个人。少夫人,要出人命了,这可怎么是好?”
绯雪心脏一阵抽紧,眼底有冷蔑的光影射出。没想到颜霁竟卑鄙至此?大抵他也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只消援兵一到,他就再无争胜的希望。这才出此卑劣之策,以仲伯等人的性命想要挟,迫使她非现身不可。如此一来,她却是再无后路。
站在一旁的沈清像失了魂一样,神色有片刻的恍惚。颜将军?莫非带人攻来的是颜霁那厮?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做?虎毒尚不食子,他却是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死路上逼。他……他简直混账!
“我去!”
痛定思痛的沈清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便扶着凌翠的手快步欲走出院落。
“娘!”
绯雪忙扯住她的胳膊。沈清挣脱无果,声音几近破碎地说道:“雪儿,放开娘,让娘去。本是我遇人不淑,引了这‘恶狼’来此,怎能累你受他要挟?”沈清想着,大不了一死,只要能保护女儿再不受那混账的迫害,一死又何妨?
绯雪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的目标是我,娘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他还会抓了娘对我加以威胁,那样岂不更糟?”
泪水冲框而出,沈清咬紧牙关却仍有一丝破碎的哽咽声从唇齿间飘溢而出,令听者心碎。
绯雪眼底顷刻间漫上寒冰之色。她可以容忍颜霁对她所做的一切,毕竟,她的生命是他给予的。但她却不能原谅他让娘哭泣!
“凌翠,扶我娘回去,把灯熄灭,外面有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
绯雪快速向凌翠下达了指令。既然颜霁的目标是她,只要她出现,他当是不会再大肆搜索,娘只消好好隐藏就应该不会被他发现。
“雪儿,那你呢?”沈清焦声问道,即便早已猜出了问题的答案,她还是执拗地想要问上一问。
绯雪轻轻地抱住她,未置一词。片刻后,撤身便大步往院外走去。
“雪儿,雪儿,你去哪儿?你快回来!回来!”
沈清焦急无措的大喊声久久回荡在空寂清冷的空气中,似是突然被人抽光了气力,整个身子软塌塌的,要不是凌翠搀扶着她,早已瘫软在地。
怎么办?她的雪儿怎么办?
~~
夏侯府外,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颜霁对一名衷心追随他的副将比了个手势。那副将心领神会,即刻举刀走至反绑双手跪在地上的几个护卫身后。
见状,同样在被绑者之列的闻仲心口猛然一缩,突然气急败坏地大喊道:“要杀就杀我!他们只是不相干的人。”
那名副将对他的嘶吼却置若罔闻一般,举起寒光涔涔的大刀,即要砍下一人的头颅。
正在这时,一道厉喝声响起:“住手!”
颜霁心下一喜。她终于出现了。
与此同时,闻仲则是捶胸顿足的暗恼。少夫人,您怎么能出来?即便颜霁用他们的人命威胁您,您也该好好躲着才对啊。
绯雪一手撑着厚重的腰身,迈着轻缓的步履跨出大门,不经意触及到闻仲焦虑晦暗的目光,却是轻撩嘴角,送出一抹安抚的恬淡浅笑。
她知道仲伯心中思量为何,在仲伯看来,即便这全府的下人加总起来,也不敌她一人来得贵重。所以哪怕是用夏侯府上下几十口人做肉盾人墙,只要能护得她周全,他们也算死得其所。可是这样的想法在绯雪这里却行不通。人的命,从来没有‘贵贱’之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的想法随着她即为人母就变得愈发强烈。下人又如何?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信步走向颜霁,却被两个带刀侍卫给拦了下来。绯雪目光冷然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低低的笑了一声,眸光雪亮清冷:“怎么?我一手无寸铁的妇道人家,还能把颜大将军怎么样不成?你们这般防着我,莫不是觉得堂堂颜大将军,连我一个身怀六甲无缚鸡之力的小妇人都对付不了?”
一席话,却是说得颜霁脸色隐隐发青。紧拢眉宇,他冲着两名挡在绯雪面前的侍卫沉声道:“让她过来!”
两名侍卫闻声而动,各自向左右两侧撤开一步,绯雪便从他们中间缓步行过,在与颜霁一米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扬眸对上那双熟悉又分明陌生的眼,尽管唇畔噙着沉静而恬然的浅笑,眸中却有森凉若冰的光影隐隐闪动。
“这三更半夜的,颜大人不好好在自己的将军府将息,跑到我这儿来耀武扬威又是为何?”
颜霁闻言目光遂然一冷。事到如今,这臭丫头是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口口声声‘颜将军’‘颜大人’的称呼他。哼,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若是绯雪知道他此时心中的想法,只怕会怒极反笑,气得笑出声来。说她没良心?那么他呢?身为人父,他又何曾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甚至把亲生女儿往死路上逼,简直卑鄙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可以保证不伤害你。”颜霁的语气硬邦邦的。明明是威胁的话语,却隐隐带了几分‘仁慈’的意味,仿若给了绯雪多大恩慈似的,听着不禁令人啼笑皆非。
绯雪心如明镜,此番他费了这样大的周折,分明是想抓住她作为人质,以期要挟定王等人,达成他所谓的‘目的’。当然,前提得是她‘完好无损’。故而,他所谓的‘不伤害她’不过是他为了谋夺权势必须的条件罢了,无关乎他的主观意识。
想着,绯雪唇畔不觉勾起了三分轻嘲冷讽的弧度,“要我跟你走可以,不过你得保证放了夏侯府一众人。否则……”
“否则怎么样?”颜霁面带讥诮地发出一声冷笑,眸光渗透出几许森凉的讥讽:“事已至此,你以为你还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吗?”
绯雪丝毫不惧他眼底威胁冷怒之色,不疾不徐地拔下头上一支玉簪,竟将尖锐的簪尾抵在了颈前。
颜霁心下微惊,有些气急败坏地冷问:“你这是何意?”
绯雪唇畔挑起似笑非笑的轻弧,眉目间却渲染开一层冰冷的霜雪,“若你胆敢动我府里的一个人,我当即便用这玉簪刺穿喉咙。颜将军想要的应该不会是我的‘死尸’吧?何况,用不了多久,定王的援军就会赶到。一旦定王获知我死在了你的逼迫之下,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而仅凭你这区区千人之数,想与定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候,得不偿失的可是你。”
“你——”
颜霁被她气得心里头一阵阵发堵郁结。事实上,他没想饶过夏侯府里上上下下的一众人,正想用他们的血来宣泄这段时日憋在心里的火气。哼,以为他不知道吗?他克扣军饷一事之所以事发,全然拜夏侯容止所赐。这笔账他犹未算清,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他心中怒火虽盛,却理智尚存。的确,正如颜绯雪所说。他的目的是挟持她做人质,进而向定王老皇爷等人提出一定的要求,达成他的目的。但是这前提,颜绯雪必得是完好无损。如若不然,他非但难达成所愿,只怕还会因此触怒定王等人,真真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略略权衡了下,颜霁鼻息间哼出一声冷嗤,不甘不愿地丢出两个字:“放人!”
言罢,阴沉沉的目光看着绯雪,冷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少夫人不可!”
伴随一声心焦如焚的嘶喊,重新得回自由的闻仲以及一干护卫便作势要向绯雪跑来。
“给我拦下他们。”颜霁不耐地叱喝一声,早知会是这样的局面,所以他才想干脆全把他们杀光。
绯雪正欲走向颜霁为她‘精心’准备的马车,听到闻仲的这声嘶吼,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口中隐隐地发出一声叹息,却若无其事地对闻仲勾起三分浅笑,给予安抚。见闻仲急于摆脱几名拦阻在前的兵士,绯雪微微蹙了下峨眉,对他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再做无谓的事。
闻仲心里也知,少夫人这是在极力保全他以及府里上下一众人。
这么一想,他逐渐地冷静下来,对着另外十几个犹在挣扎的护卫们做出个‘停下’的手势。他要冷静,要尽快想出营救少夫人的办法,而不是一味不知轻重地逞勇用强,反倒辜负了少夫人的一片苦心。
触及到闻仲眼中沉淀下来的神色,绯雪暗暗松了口气。她这一走,府里上下都要靠仲伯费力操持着。若是连仲伯都难以做到一个‘稳’字,那她走也走得难以安心。
“快上马车,别想再拖延时间。”
随着时间不住在向后拖延,颜霁的神情不可避免地显出了几分焦躁,唯恐下一刻定王大军就会赶到。
绯雪懒理他的催促,脚下虽是动了,但步履始终缓慢,如蜗牛爬一般。
颜霁腮边肌肉隐隐地搐动几下,已有了发怒之兆。偏偏,绯雪似对他的怒火毫无所察,自始至终保持着动作的悠然悠哉,表情更是恬然清淡。那样子,丝毫也不像是被掳劫的‘人质’。
待她上了车架,颜霁也一跃上马,随即做了个‘出发’的手势,千余人的队伍便浩浩汤汤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大管家,现下怎么办?”一护卫面色凝重地问着闻仲。
闻仲则迅速想好了对策,急忙吩咐道:“你带两个人悄悄地尾随在后,看颜霁是要把咱们少夫人带到什么地方去。记住,务必要隐秘行动,切莫叫颜霁的人发现。对了,还要在沿途留下一定的‘暗号’,便于我们的人尽快找到。”
“是!”
护卫领命而去。
闻仲即刻又招手唤来另外几个护卫,“你们几个,分两批,一部分快马加鞭赶去定王府,确认定王援军是否已经派出。另外一部分去万花谷找老皇爷,禀报方才发生之事。”
“是!”
众护卫齐声道,随后便散了开去,遵循吩咐各自行事。
这边被颜霁带走的绯雪,没有分毫的焦躁不安显于表情之外,只就阖了眼靠在车壁上小憩。
既来之则安之,事已至此,她再怎么着急也没用。何况她此时有孕在身,不宜情绪过于起伏。就且看看颜霁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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