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心中一震,面上却不漏:“夫人恐怕弄错了吧,她一个不经事的小丫头,如何能有这般胆量?”
“倩娘,你也是知道我的。这种事我难道还能红口白牙说来欺你?”大夫人侧身放回茶盏,“你家霓裳经事不经事,有没有胆量,还是有没有这份银子……这会儿再说这些个也无甚意思。银票是那个叫玉春的丫头给思言的,票号账本上都记着,这事是思言不小心,可若真是从重论,霓裳少不得也要吃官司。这其中,轻重缓急,也不消我多言。我同思言说了,这种事但凡沾上,纵然日后轻判说出去名声也不好,我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其他,只说是自个儿的银子,剩下的,府里自会替他想法子。”
司夫人沉默了须臾,抬首轻轻一笑:“二十一万我认了!明日去衙门分户——你们想必也打听清楚了,再没有多的了!”
司夫人目光直直望定沈重山,唇畔一缕似笑非笑。
沈重山有些狼狈地转开头。
“好。”大夫人一言允下。
司夫人淡淡一笑,站起身。
就在这时,沈霓裳的声音伴着大步而来的脚步声蓦地从门外冷冷传来——
“要拿银子可以,不过不是分户,是和离!”
沈重生闻言先是愣,继而面色怒色便起,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沈霓裳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丫鬟,一步跨入门槛,面色冷峭:“我说,拿银子可以,不过不是签分户书,是和离书!”
“逆女!”沈重山拍桌而起,“滚出去,此处几时轮到你说话了?”
“为何不能说?”沈霓裳噙笑讥诮,目光从三人面上依次扫过,“你们这一家子合计着算计我们母女,逼着我娘把全部家当留下才能脱身——既然都做得这般绝了,还留那名分做什么?不如撕扯了干净!”
沈重山霎时一滞!
“你,”沈霓裳指着王夫人,“一直想算计我娘的银子,原先便想将你儿子认给我娘,我娘不肯,你心里想来难受得紧。早前从司家老夫人处打听到我娘的嫁妆数目,正好遇上今日这事,便心急火燎地过来献计——城守府的亲事?这籍口倒寻得好!当了婊/子立牌坊,不就是逼我娘自个儿拿银子出来么?”
沈霓裳言辞不雅,大夫人听得那句“婊/子”,不禁嫌恶皱了下眉。
“至于夫人——”沈霓裳转首抬眉一笑,“昨日我娘说八万两的时候,夫人心里其实已经千肯万肯了吧?不过是端着才没一口应下。却没想到今日又听得我娘还有这许多银子,正好府里出了这桩事,王夫人一来说,正中夫人下怀!顾忌我的名声?夫人这由头也寻得不错,堵了我娘的嘴,还显得仁心仁义!”
大夫人脸色难看之极,沈重山怒气勃发,朝前一步,司夫人一眼瞥去,沈重山又忍住,只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还有你!”沈霓裳对上沈重山,轻声一笑,“今早还一副情深意重模样,眼下为了银子,为了你的儿子,你同你这两个替你生了儿子的女人一起算计我娘——你的情深意重,也不过如此!”
屋中三人皆面黑如墨,尤其的沈重山恨不得上去给沈霓裳两巴掌,但终究顾忌一旁的司夫人……手中的银子,三人皆沉脸没说话。
看着三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沈霓裳心底愈发讥诮。
“霓裳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老爷看着办吧。”司夫人面色平静开口,转身而走,“想好了派人知会我。”
“倩娘——”
沈重山追出一步。
司夫人顿住,轻轻转身:“二十一万两买老爷这十六年的真心,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碰见也当不识便好。”
说罢,司夫人飘然而走,再未回首。
这般的语气表明,司夫人已经笃定沈重山会答应。
沈重山面色如土,僵立原地。
沈霓裳扫了屋中面色各异的三人一眼,跟着行了出去。
回到院子,司夫人径直走到罗汉床上坐下,随手拈了一片果脯吃了,吃完了,掏出帕子抹了抹手指,这才抬眸而笑。
“好了,没银子了!日后你得养我老,先说好,我花销可不少。”
沈霓裳一直站在门内侧,听得司夫人懒洋洋说完才走过去,在司夫人膝前蹲下,先握住司夫人拿帕子的那只手,再将头轻轻依偎上去,靠在司夫人的膝盖上,阖目语声低低。
“嗯。”
司夫人垂下眼帘看着沈霓裳,眼眶处有微光闪动,下一刻抬首,唇角漾起一抹柔和笑意。
窗外雷声隐隐,雨声不绝,屋中温柔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