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李谦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句,“这美好的下午,看来就要被浪费掉了------”随即埋首伏案,将各项开支从账簿中摘出,一笔笔地在纸上罗列了起来。
------
------
翌日,品香阁的地字号雅间里,坐着三位来自钱塘县衙的客人。
西席先生李谦。
师爷荣荣,以及知县长随祝振东。
“------账目收支平衡,不代表张富没做假账,你们可以将所有的开支,从账面上单列出来,一笔一笔地去究其明细,然后------就会发现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
李谦手中拿着一本账册,自然是昨天他花了两个多时辰核查的那本。当他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看着俩人哂然一笑道:“本县的胥吏们可都是巨人呐!一天能吃二十六斤大米,这还没算肉菜------一年的话,他们每人都能穿二百二十尺布!”
“师爷莫开玩笑------”
祝振东下意识地便要反驳,因为这事他连听都没听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可话一出口,他便反应了过来,嘴巴顿时就变成了“O”型。
荣荣听完李谦的话,也有片刻的愕然,随即精神为之一振。
“先生是说,张富虚支用度,中饱私囊------”
“这只是其一,我问过吴书办,他对此事闻所未闻!”李谦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也就是说,此事应该扯不上太多人,纯粹是他张司户一人做的手脚!这罪名------”
“杀头都是轻的!”小荣立即接口,继而朝他拱手道:“先生,这只是一个月的账目。事不宜迟,弟子马上就回县里,让他们盘查所有账目------”
“慢着!”李谦心中一叹,年轻人还是太容易冲动,这么一整可是要掀起大狱的------
“先生还有吩咐?”
小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盘账的方法,虽说是笨了些,却行之有效,我请来的人都是老账房了,一点就透,先生无须担心他们查不出账面上的问题------再说,这不还有我呢吗?有了先生的提点,这账我都能盘清楚!”
“------”李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心说你咋不上天呢,居然敢说我这办法笨!
知不知道,那张富是个做账高手,平账的功夫一流?若非如此,我单用借贷记账法就能搞定了,而你找来的那些账房先生,也就不至于一点问题都发现不了了------
“我是想告诉你,此事必须严格保密,查出大问题来也不能让县尊知道。”
“这却是为何?”小荣满脸不解之色,眉宇间隐隐有些不快。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李谦在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崩塌了------
俩人如今的关系,其实是师徒。
自打那日被举荐为师爷后,荣荣便执意要拜李谦为师。尽管对方并未亲口答应,他却也已经改口叫了“先生”,李谦既然没有纠正,便也算是默认了这份师徒关系。
一直以来,李谦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都是高大伟岸的,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先前的认知与真正的李谦有所偏差,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失望。
李谦也看出了他的情绪不太对,自然不难猜出他的几分真实想法,心中不由大呼郁闷,直恨不得掐死这小混蛋方能解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想包庇他们?”
“弟子不敢------”
“------信不信我抽你?”李谦一见他这逆来顺受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劈头便骂道:“你是不是傻------咳,你想掀起大狱吗?可有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你难道不了解县尊的脾气?知不知道,此事一旦被咱们捅开来,将会牵连到多少人?唔?”
“这且不说,犯了错误的人都该死!关键是,咱们往后还要不要在杭州府里立足?一下就得罪了那么多人,将来你还要不要入仕途了?放眼整个官场,全是明枪暗箭,你又能躲得过几次?”
这番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事实上,李谦也确实是在为对方着想,因为他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当官。凭着他两榜进士的身份,只要提高警惕,这杭州府里还真没几人能算计得到他。
“先生息怒,弟子知错了------”小荣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的脸色,躬身赔礼道:“弟子年少无知,一时莽撞,行事只顾眼前而不计后果------”说着深深一揖,“小荣多谢先生提点,先生说的极是!”
“好了,你我之间,无须这么多虚礼客套。”
李谦面露欣慰之色,摆摆手道:“按我说的去做便是。切记,莫要声张此事!盘完账后,将账册都给送还回去,结果呈报于我即可,我心中自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