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江、系色和桃乐丝三人的病症是从未见过的新种类,这也是为什么系色和桃乐丝由其他人负责的原因之一。”阮医生如此说到。
“她们被隔离了?”我说。
“是的。”阮医生没再掩饰。
“你说,她们患上的是绝症,也就是说,她们死了?系色出院是骗我的?”我紧盯着她说。
“不,系色出院是有记录的,这一点不需要欺骗你……也许他们已经把她们治好了。”说到这里,阮医生察觉到了自己言词的不一性,于是改口道:“也许系色和桃乐丝的情况不一样……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
听起来,这些全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她表现得像个无辜者,也许,她真的不清楚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的情况?
我不敢下定论。不过,这次的谈话并非没有收获。真江得了绝症,之后才被高川杀死。系色和桃乐丝也得了同样的绝症,现在她们下落不明。这个绝症是前所未见的新病种。那么,将这些情报串联起来,我应该怎么想?没错,我觉得每个普通人都会得出和我相同的结论,我觉得她们被当成了珍贵实验体。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结论。我更加不相信,系色真的出院了。至少,我更相信达拉斯说的,系色被拘禁在那座高塔中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我无法想像,她会遭遇怎样悲惨的情况,是否生不如死?
曾经有个“高川”的孩子试图将她救出来,然而他失败了,消失了,现在叫做高川的人是我。也许,我来到这个不知道是虚幻还是现实的世界,就是为了完成这个遗留的使命?如果我将这份遗愿完成,是否就能够回到那个对于我来说更加真实的末日世界?
对于这些问题,我不知道答案。
不过,我觉得自己必须去那么做,无论这是一场梦又或是一个陷阱。就算真如阮医生说的,那些不好的猜疑都是错觉,这座病院真的在用心为她们治疗,也必须由那些女孩们自己确认这一点。因为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系色”,除了她,还有“桃乐丝”、“咲夜”、“八景”和“玛索”,高川从来都是她们的英雄。
我感觉到体内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就像是在应和着我的意志。
就在我觉得谈话到此为止的时候,不知道阮医生是不是故意的,她告诉一个真的让我大吃一惊的事情。
“还有一点,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因为你看到了乌鸦。”她说:“你觉得这只乌鸦是什么?你的宠物?朋友?”她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闪得太快,仿佛是错觉,“乌鸦是一种聪明的动物,是食腐者,吃尸体的鸟,是死亡、恐惧和厄运的代名词,是不详之兆。你认为看到乌鸦是种幸运吗?”
我没有说话,她看了我好一会,轻轻说到:
“你杀了真江,然后吃了她。”
我的脑袋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仿佛自己产生了什么幻听。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吃了真江?”一种无法述说的荒谬却又揪心的情绪冲击着我的脑海,“你说,吃?”
“是的医生的表情越来越轻松了,就像是在我的脸上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她在纸上写下一个“吃”字,“一种进食活动。”
“你不是在开玩笑?”我可不想被她唬住,虽然我曾经在安德医生那里看过“高川”的部分档案——高川,十七岁,纵火者,杀人犯,食人者,失去所有公民权利的自愿实验体。不过,我从来没将食人者这个称呼放在心上,觉得它或许是某种象征意义。
可是现在,这个女医生在我面前堂而皇之地说,那个“高川”吃掉了“真江”?
真难以置信,难以接受。任何具备正常心理和lun理道德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对于动物而言,吃掉自己同类的尸体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可是人类进化至今,这种本能已经作为罪孽被摈弃了,食人的行为,无论在心理还是生理上都不被承认其正当性。
若要问为什么,只能说,这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证明。
我向来认为自己是人,也不觉得是精神病,所以我同样觉得食人是件无法认同的行为。当然,我心里清楚,阮医生口中的食人者是那个叫做“高川”的男孩。可是一想到自己顶替了那个“高川”,在这个女医生的眼中,我不是我,而是那个食人的精神病患者“高川”,就不由得生出不适感。
阮医生的眼神如此赤luo裸,我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一种猎人看待猎物,收藏家看待藏宝,有野心的医生看待珍贵病人的占有欲。我的身体开始发烫,全身的关节好似生锈般不自在,胃部泛着酸水,像是消化不良,这更让那句话在耳边回荡:你吃了真江,你是食人者。
我明白,我明白,我努力将自己和那个“高川”分割开来。然而,有一个叫做“高川”的男孩的幽灵,却似乎伸出无数的触手,要将我扯进深深的黑暗中。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我艰难地说。
“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阮医生轻快地说:“也许别有缘故,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秘密,没人知道当事人是怎么想的。当然,作为心理医生,可以在学术的角度上做一些解释,不过那不是关键。”
“那什么才是关键?”
“关键是你想不想重新变回那个高川。”阮医生的表情轻松下来,“不过,我想你不愿意,因为你刚才说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用的是‘他’,而不是‘我’。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安德医生的治疗的确有了很好的效果。”
“也就是说,你对我说这些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我开始理解阮医生的态度前后变化的原因了。
“很大程度上是这样。稍微冒了一些险,毕竟你看到了乌鸦,这令人很不安。”阮医生将笔在指间打转,她盯着我说:“病人的病情反复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我要确认你真正的状态,又怕这种试探将隐患引爆。”
“我可以明白。”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嘿,孩子,别这么不高兴。”阮医生前倾着身子,认真地对我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必须为你负责,而现在的结果很好,不是吗?我希望你能保持下去,很快,你就可以回到正常人的世界里了,而我也会因为这份治疗案例和论文升职,两全其美。不是吗?两全其美。”
“那么,我想知道,在你的理解中,我看见的乌鸦是什么?”我问到。
先前我的情绪有些混乱,不过现在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虽然,我仍旧确信乌鸦夸克不是我的幻觉,它真的在夜林中救了我一命,而且我也不是她口中的那个同名的男孩。但是我仍旧想要知道,面前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无关乎我未来的行动,仅仅是因为这是确定自我的需要。
毕竟,那个叫做“高川”的男孩,说不定也和我一样,能够看到某只属于他的“乌鸦”。
现在,我和他越来越相似了,同样的名字,类似的特质。而认清“乌鸦”对彼此意义的差别,有助于让我继续保持自我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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