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有趣。”我觉得自己被捉弄了。
“你是谁?”她直勾勾地盯着我,一点都没有畏惧的意思。
“在问别人之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是礼貌,你知道什么是礼貌吧?”我故意用对待孩子的口吻对她说。
“嘻嘻,我才不会告诉你呢,你再猜?”她不搭调地回答,裂开嘴巴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抱歉,我没空跟你玩游戏。”我拉起真江,作势欲走,然后就听到女孩突然说到:“我知道你想找的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是否故作天真,实际已经看穿了我欲擒故纵的手法。无论她是不是艾琳,出现在我身前有什么企图,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她对这个世界比我更加熟悉。也许她说的是实话,但她一定抱着什么目的才出现在这里,就像前几次,她将我带到封印着怪物的房间中——那应该并非是自己的误会和错觉。因此,这一次说不定也一样。但是我无法对这句话无动于衷。
我转过身去,静静地和她对视着。
“来,我带你去找她。”女孩向我伸出手。
“她指的是谁?”我站在原地问,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三米,让我稍微有些安全感。
“你想找的人。”女孩只是这么回答道,可是这个回答太模糊了,令人心生疑虑。
“你觉得我在找谁?”我试图爽快些,可她总是绕圈子,让我不得不奉陪下去。
这一次,女孩不再说话了。只是露出爽朗纯真的笑容,静静地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我又一次感受到她的狡猾,她将选择权扔给了我,而且做得恰到好处。选择总是困难的,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握住那只手。
如果自己掉头就走,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虽然这样的念头蠢蠢欲动,可我最终还是走上前。似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因为我无法肯定在没有她的帮助下,自己一定可以找到玛索。曾经听到的玛索和其他人的声音若有若无,根本就无法判断他们所在的地方。而且,虽然这个精神病院看起来似乎不大,但这仅仅是表面,这里并非现实,总会存在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是艾琳。
如果她的确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这个世界。
无论哪个可能性,都比我自己能够找到那些不知道躲藏在哪儿的人更大。她所给予的选择,根本就无法成为选择。无论她有什么目的,我都无法拒绝。尽管我觉得,她之所以出现在我面前,正是为了让我去到那些人的身边。
也许她的真正目的,只有我找到那些人之后才能展开。她知道还生存于这个世界的人们都在哪里,却无法靠近,所以需要一个带路人——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下的推测。
虽然这个女孩说自己不是艾琳,但却不能就这么相信她。将她带在身边,引狼入羊群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即便我拒绝,她也会跟着来吧,而且,就算真的是那样,我也无法拒绝。
我的目的只有玛索一个人,其他人和我没有关系,而且很可能都是敌人。就算除了末日真理的士兵之外,还有其他无辜的平民来到这个世界,我也没有力量将所有人都救出来。
虽然感性的直觉让我觉得有什么阴谋,但是从理性的思考却想不出拒绝的好处,所以,我只是迟疑了半晌,就牵住了女孩的手。
女孩的手很滑,既不能说潮湿,也不能说是干燥,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人觉得接触到的并不是肌肤。
我不由得想到,或许她并没有欺骗我,只是没有正面回答而已。她当然不是艾琳,因为艾琳早已经死去,就算活着也应该是个中年女性,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只是艾琳的一部分意识所形成的思念体而已。
也许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女孩显得欢快,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猛然越过我的身体一直向前跑去,让我打了个踉跄,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拉着我,我拉着真江,三个人在阴森的走廊上奔跑,虽然有脚步声和影子,却显得孤零和空洞,就好似在和鬼魂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我听着在身后产生回响不一会就追到身前,就好似前方有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人从自己的身边冲过,心中生出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我们路过厕所,女孩没有停下脚步。这个厕所的某个隔间的大门上存在奇怪的涂鸦,以往常的经验来看,也应该封印着什么怪物,可是我并没有真正见过那只怪物。在我上一次来到这个空间之前,封印并没有解开。不过,虽然有玛索看守着封印,但她终究是一个人,无法确定封印是否会被新来者打开。
这个世界里到底存在多少种怪物?夜晚的时候,山顶公寓的钟塔上的火焰最终会燃起十二朵,我曾经以为那代表着怪物的数量。当所有的怪物都被放出来,意味着天门计划的完成。可是现在却不能那么肯定了。
只靠当年幸存者的叙述,以及从档案中调出的寥寥无几的资料,对“天门计划”的正体只能是管中窥豹。封存于政府档案中的“天门计划”提要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计划无比复杂而庞大。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当钟塔上的火光完全亮起时,就代表“天门计划”的完成。而这个计划完成后,当前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则完全不为他人而知。之前所有的判断,都是基于当时情报的推测而已。随着情报的增多,推测变成了猜测,到最后竟然连猜测的结果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个小镇的存在,这个小镇上所发生的变化,以及外界对小镇变化的反应,都处于一个复杂的连锁中,让人无法看清全貌。
也许,按照安全局最初给予的任务去做才是正确的,我们深入太多了,所以才陷入当前的局面。就像是初衷是为了对巨大漩涡进行观测,却因为离得太近,自己的处境也岌岌可危。从一开始,安全局就不认为我们能够做到太多的事情。
这个小镇早就陷入漩涡的深处了,所有想扯它一把的人,都会被一起吞噬掉。自己无法解救这个镇子的危机,认识到这一点的我,现在只想履行最初的承诺,将玛索从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拯救出来,尽管她自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女孩跑得飞快,明明是个孩子,却扯得我差点跟不上来。四周的景物飞速向后掠过,我想要记住自己经过的地方,可是回头望去只剩下陌生的走廊。墙壁就好似弯曲了一般,走廊也似铺设在一颗圆球的表面,出现不可思议的弧度。
就像在梦里一样,我们穿过了按照这个速度,绝对已经超出精神病院内部范围的距离。在走廊中不断转向,感觉上就像是绕着同一个回廊跑了好几圈。究竟有没有遇到过相同的景色,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同样昏暗的光线,同样单调的墙壁,同样在地面上拖过的血迹,甚至让人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原地跑动一般。
当女孩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女孩和真江却一点事都没有,真江反而还发出和女孩一样的笑声,就像是做了一个愉快的游戏。
伫立在我面前的,位于走廊尽头的大门上,“停尸间”三个字亮起醒目冰凉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