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羲和在晨光微曦中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昨天晚上最后喝酒喝到微醺的状态时散了。回到房间,杜五那个圆头圆脑的小厮同客栈的伙计一起端进来滚烫的热水给他洗脸、泡脚,泡脚的木桶很高,热水淹过了他的脚踝,当时他把脚放进那个木桶舒服得几乎要呻吟时,脑子还闪过了一个念头,但那个念头是什么,后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到得泡完脚后,他的小腿变成红白截然的两段,浑身温热地出了些汗,然后躺进被窝一夜无梦睡到现在。
程羲和伸伸腰,昨夜的好眠让他身体的每块骨肉、每个脏腑都得到彻底的放松和休息,他觉得自己浑身是劲。昨天有杜家叔侄的文化佐餐,大家都吃的非常尽兴痛快,经他们一讲,平时让人熟视无睹的最简单的酒肉蔬食都蕴含着丰厚的历史和深刻的内核。到最后杜渊之还吟诵了苏东坡的一首诗《薄薄酒》让他们乐得不亦悦乎,最后半醉的几个人或击掌,或拿竹筷敲打碗碟一起唱和,好不快活。他现在还记得其中一段。
薄薄酒,胜茶汤;粗粗布,胜无裳;丑妻恶妾胜空房。
五更待漏靴满霜,不如三伏日高睡足北窗凉。
珠襦玉柙万人相送归北邙,不如悬鹑百结独坐负朝阳。
生前富贵,死后文章,百年瞬息万世忙。
夷齐盗跖俱亡羊,不如眼前一醉,是非忧乐都两忘。
程羲和很是感概,杜渊之是如此学问深厚又是如此洒脱,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把生活过得丰富多彩吧。
穿好靴子,程羲和打开门走到院子里,客栈里静悄悄的,只看到厨房的窗上透出灶间跳跃的火光,空气中散发着蒸煮米饭的清香。程羲和稍微扭扭身体活动一下四肢,就跑出了院子。
冬天没有农事,加之早上露寒霜重,小镇静静悄悄的,罕有人烟。程羲和沿着小镇外围快步跑了起来。地上的霜露润湿了他的靴面,他浑不在意。自从六岁开始学习童子功,后来上山和师父学习少林拳、铁布衫,每天跑步、练功,花费在上面的时间不会少于两个时辰。他刚开始时学习时动作稍微不对师父的棒子便狠敲过来,通常都会把他打得他脊背红肿。那手臂出血,顶着香炉蹲马步罚站都更是家常便饭。
北方呼啸,程羲和转弯的时候一不小心,鼻翼微张吸入一丝冷空气,立刻鼻子酸胀,眼睛涌上泪来。程羲和随意地用袖口擦了,脚不停歇。左脚、右脚,大步向前,左脚、右脚......他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砰有力地跳动,他感受到自己每一步跨出的坚实的脚步。他非常感激师父当年对他的严厉管教,这才造就了他今天深厚的功力。即使在锦衣卫不愿意同流合污,也让人忌惮,不敢轻易来惹他。
自信、昂扬,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是他的风格,也是他的实力!
程羲和跑到浑身温热,脊背微汗时结束了跑步,来到小镇入口处的树林里。刚才他已经观察到这里的情况预备把它作为今天晨练的地方。
跑进树林,程羲和一下刹住了脚,他淬不及防撞见杜文清,他正和他的小厮两人各持武器在对练哪!旁边还有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在独自练拳,是那个被人称为“老梁”的车夫,他的动作朴实无华却有一股凛然的气势,俨然是个高手。程羲和心里一惊,要不是因为对杜渊之有所了解,他真要怀疑对方是否居心叵测了。
那个叫宁夏的小厮势大力沉,手中一根哨棒舞得虎虎生威,程羲和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稍纵即逝闪过的念头是什么了:原来这小子力气好大,一大木桶热水提在手上犹如无物一般。眼下他一番扑闪之后,双手抡起哨棒朝着杜文清劈了下去,程羲和清晰地听到哨棒发出咻——地一声呼啸,显示出这棒下去的巨大威力。心里不禁要为杜文清这个薄弱的身体捏了一把汗了,但心里又十分笃定杜文清能应付这一招。毕竟他们是主仆,宁夏再厉害也不能伤到主人性命,他们现在这样真刀真枪地练习,只能说明杜文清有应对的实力。只是杜文清会怎样应对让他十分期待。
只见杜文清稍稍侧身后退半步,堪堪避过哨棒的直击,哨棒夹带的疾风甚至吹扬起他的散发。他左手覆压住下势的哨棒,右手已经欺身上前,手中短剑抵住了宁夏的脖颈。
这狠厉的对决发生不过几息时间,对于程羲和来说却足够看清楚他们的细枝末节。心里既有惊异又有疑惑,惊异的是这位平时嬉皮笑脸的公子哥儿竟然有这么深的功夫,他的动作看似是用灵巧避让,实则另有一种厚重的实力——以静制动,蓄势后发,这是一种建立在能够掌握对方一举一动的充分自信基础之上的能力!
程羲和下意识地想:如果是自己接这一棒,自己会架起剑来直接以力抵力去对抗吧。对于有充分实力的自己来说,固然有些胜算,但这样硬碰硬不仅会消耗自己的体力,胳膊也会酸胀受伤,尤其是对方这样强力之下说不定还会有些内伤。杜文清这招,让他看到了应对进攻另外一种的可能。这不禁让他有些疑惑,他不是没有见过迎敌时的迂回曲折蓄势后发,但分寸拿捏的这么好,严丝合缝没有破绽且一招即中的,对他来说是第一次。他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鼎力对抗,他也要再走几个回合才能决定胜负吧。
杜文清他是练就了什么飘渺孤鸿影的功夫吗?还是有什么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秘笈?
尽管诧异,但程羲和是正人君子,知道窥探别人练武是禁忌,转身便要离去。
“程大哥,有缘遇到,何不一起练习?大家还可以切磋交流一下。”背对程羲和的杜文清这时转身朝他喊道。
程羲和挥挥手,还是跑开来了。他已经允许杜文清主仆同行了,并且经历过昨晚愉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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