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句,王正烨垂下眼睛,拿着毛巾,神情认真地开始擦顾清明脖子后面的水渍。
被这句话炸得脖子都要烧红了的顾清明吭哧了半天,机关枪似地说了一通:“我的事情你知道得那么清楚干什么?谁告诉你我要拍电影的事?还有,我过的那个剧本你已经看过了?你一堂堂王家大少为什么老操心我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顾清明喋喋不休的质问丝毫没有惹怒王王正烨,他的目光落在那块小小的,突起的骨头上,时光已经让身前的这个人改变太多,但偶尔,他还是能在细小的角落里,窥见从前那个腼腆乖巧的孩子。他知道他一直不曾远离,只是被迫穿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铠甲,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
晚餐过后,顾远热情地邀请顾清明陪自己到到船上钓鱼,顾清明正挽着袖子和王正烨面对面完国际象棋,闻言动都不一下地回答:“不去。钓鱼是老人家的活动。”他顿了顿,抬头正视着试图反驳的顾远飞快地又补上一刀,“夜钓尤其是。”
大感受伤的顾清明扑到永远不会说他不是的王重山怀里求安慰。王先生拍着他的背,给了顾清明一个眼神,顾清明立刻抿紧了嘴,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棋盘上,试图挽回大势已去的悲剧。
或许是顾清明那句“老人家的活动”真的刺激了他,已经蓄势待发的游艇和钓竿没等到自己的主人,顾远拖着王重山上的手到附近的小镇上散步去了。得亏顾清明不知道,否则那对白眼肯定翻得更大,散步什么的不是退休后的晚年生活吗?
王家人遵照在国内的习惯,晚饭吃得很早,对于晚餐时间照例是从九点开始的意大利人来说这个时候还是为时尚早。
小镇里的小餐馆,小酒馆才刚刚亮起橘黄色的温暖灯光,石板路两旁还挤着打算再晚饭前再挣上最后一笔的纪念品小摊贩主。王重山和顾远走过时,因为他们的东方面孔而备受关注,小摊贩主们举着丝绸制品,具有科莫特色的工艺品热情洋溢地朝他们打招呼。
顾远被这样出乎寻常的热情一唬,频频检查自己和王重山的衣着,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度假休闲风,制造者的标识不是被严谨地绣在衣摆的内侧就是在送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剪掉,这些小贩们是哪里来的火眼金睛能认出他们是绝对有能力消费的大顾客?
这些小贩又不是精品店里的店员,当然练不出一双能瞬间计算出一个人身上所有衣服总价的能力,他们靠的不过是王重山和顾远鲜明的东方面孔,华国人的消费能力天下皆知,以前也不是没有一个旅行团买空一家店的先例,虽然亚洲人的长相都差不多,但万一要是碰对了呢,那可就绝对是笔大生意!
王重山不着痕迹地护住有些愣神的顾远护在身后,看着他的眼神专注又温柔。
想买点什么吗?王重山用眼神询问。
顾远扫了眼地摊上颜色鲜亮的各色丝绸和精致可爱的纪念品,他是想给黄玉珏带点东西的,但是……
顾远的的目光像是给了摊贩们传递一个信号,激发出了他们更大的热情,吆喝声的声音更响了。顾远赶紧一缩脖子,冲王重山小小地摇了摇头,“下次吧。”
走出小摊贩聚集的区域,再往里走,就是小镇居民们的生活区,这里酒馆餐馆更多,随便一间不起眼的街角小店里都可能会飘出浓郁的奶酪香或是诱人的咖啡香。
一家专门专卖旧艺术品的店铺门口,白发浓密的老人一边拉下卷门一边遗憾地告知顾远和王重山,他要回家陪自己的外孙女吃晚餐,不管他们想买什么东西,都最好明天再过来。
望着老人逐渐远去的潇洒背影,顾远无奈地耸肩,王重山微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思考片刻后提议道:“不如找个地方喝一杯。”
顾远欣然应允。
受伤之后他就甚少有机会接触酒精,更何况这次是王重山主动提及。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一同出现在了小镇上最古老也是最具有科莫情调的小酒馆里。
淡淡的灯光,四周窃窃私语的人们,墙上挂着不同年代里拍摄的小镇风景照,空气中缓缓流淌着低声轻唱的优美男声。与酒馆具有浓重历史感的环境截然不同的是在吧台里工作的是一个高鼻梁,蓝眼睛,英气逼人的青年,刚刚三言两语的交谈已经让顾远知道他刚刚从父亲手里接下这个酒馆,是这里的第四代主人。
“你们,是一对?”青年用英语问出一个了只有年轻人才会如此直白问出的问题。
顾远和王重山相视一笑,回答道:“当然。”
顾远还冲他亮了亮自己套着戒指的手指。
“哦,戒指很漂亮。”青年熟练地为王重山送上搭配威士忌的盐碟和柠檬,然后将双手搭在吧台的桌子上,“我的意思是,你们也很相配。”
“谢谢。”顾远微笑。他能从对方和科莫湖一样美丽的蓝色眼睛中看出友好和善意,所以他不介意向对方展现自己的幸福。
王重山握上他搁在桌上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然后分开。
“哦,别这样!拜托!这样的动作在单身的人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示/威!”青年捂着脸,夸张地表示。
“你是个骗子,你说,已经有多少女人被你这双蓝眼睛给迷死了?”
“为什么不是男人?”青年拿起白布擦着摇壶,朝顾远挤了挤眼睛,反问道。
顾远眯着眼睛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摇摇头,嗤笑道:“骗子,你不是。”
青年爽快地承认自己比金门大桥还直,又好奇地追问:“难道‘你们’在身上装了雷达,否则怎么可能一眼辨别出一个人的‘曲直’呢?”
一瞬间,那双碧蓝的眸子在灯光下闪了闪,它的主人偷偷凑到顾远耳边,低声耳语道:“那你觉得那个一直盯着你‘husband’看的男人是弯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