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忘了,你现在什么都不知情!”她急急说道:“罗大人已经下令,要将这案子移交大理寺审理,你明早也要移至大理寺关押。”
这些话宛如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江蓠顿时浑身僵硬,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她一直在地牢中浑噩度日,对外面事情一概不知,就连如何处置自己都不知道,她万万没想到,罗淳会将她这块烫手的山芋丢给大理寺。
在神机处中好歹有些熟识之人,能给她带一些消息进来,再加上萧子翊给罗淳带来的压力,至少她过得还算得上舒适自如。
一旦被送到大理寺,她就再也没有接触外人的可能性,还要忍受让人闻风丧胆的刑罚与逼供,无论是什么,都让她心慌意乱。
看出她的失神,琴姨难掩愧疚,她纠结半天,还是站起身来走到石桌旁,拆开了一层一层的食盒,将精致美味的菜肴搁在了桌面上。
“那边……听说不好过。”她摆好了筷子,搓了搓手,“江捕快,你一定要多吃一些,琴姨没什么本事,也就做菜拿得出手了。”
搁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攥成拳头,又松开,江蓠敛去眼眸中的不安,也走到桌旁,“这是当然,琴姨的心意,我都知道的。”她抿嘴勉强笑了笑,“我好久没吃这么香的饭菜了。”
她席地而坐,端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嘴里送去,还不停地夸赞着,“琴姨你的手艺真好!”
可那些饭菜卡在喉间,实在是咽不下去,她抬手捶了捶胸口,使劲咳嗽了几声。
琴姨看不下去了,蹲下身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慢慢吃,慢慢吃,实在不行,我一会再去找程海堂主,去求罗大人放你一马,那大理寺真的不是人待的。”
“不必了。”江蓠捏着筷子,不由得使了些力气,“他就是怕多生事端,才会将我送过去的。”
闻此,琴姨面上的神色愈发担忧,她朝着琴姨笑了笑,声音渐渐低了,“我没事的。”
她尽量保持着平静的模样吃完了这顿饭,直到琴姨走后,才泄了全身的气,颓然地坐在草席上,望着散落的枯草,半点精神都打不起。
这次算是栽了,她当真没了办法。
靠在潮湿冰冷的墙壁上,那寒气侵蚀着她的全身,她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窗外愈发深沉的黑夜暗自出神。
她是不是应该说出夜探大学士府的真相,说她一夜都在大学士府中,根本没有去给钱伍下毒,那毒针也是从大学士府中带出的,与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真凶另有其人。
那些话她想说,却又不想说,罗淳将她移至大理寺,就是摆明了只抓人不调查,她就算说破天,也是由大理寺来出面调查。
明明是深夜,她并没有半点睡意,蜷缩着身子靠着墙壁许久,随着时间流逝,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沉沉浮浮,像是没有落脚点一般,始终是不安心。
意识模糊中,她做了不少片段似的梦,或好或坏。
耳畔依稀传来些声响,极轻,无法捕捉,她也理所当然的当成了梦境,直到牢门上的铁锁被打开,那轻微的“咔嚓”声让她从梦境回归了现实。
缓缓掀起沉重的眼皮,她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过来,可她还没来及看清眼前情形,有人快速地闪身上前,抬手击在她的穴道上。
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她呼吸一滞,不能动也不能言语,窗外仍是漆黑一片,牢房中只有烛火昏黄地摇曳着,忽明忽暗。
有人将她打横抱起,她只能转动眼睛,努力地向上看去,望见抱着她的黑布蒙面的人,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眸深沉,如同窗外的黑夜。
那人抱着她走出牢房,她这才看到倒了一地的狱卒,她沉浸在无比的惊讶之中,任由黑衣人带她走出了地牢。
许久没有站在天底下,就连地牢外的风都清新了不少,这黑衣人的身法很快,借力跃上墙头,随即一跃而上了房檐,就算是抱着一动不动的江蓠,速度也丝毫不减。
地牢中出了如此变故,神机处中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四下顿时嘈杂了起来,有人的喊声,还有熊熊燃烧起来的火把,能将黑夜照亮一般,火光绵延,在下方连成一片。
不少捕快在身后奋起直追,江蓠僵硬地窝在黑衣人的怀里,余光越过他的肩头,看着那些捕快的身影,心跳不由得越来越快。
傻愣了一路,她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她这算得上是……逃狱了?
如此深夜,不少人都休息了,但面对紧急情况,神机处还是在短时间内聚集起一些弓箭手,登上了高高的阁楼,此时都拉满了弓,瞄准着他们的身影。
随后,漫天箭雨呼啸而至,那锋利的剑尖映照着月光,落入回过身来的黑衣人的眼眸中,他的身形像是翱翔在天空上的雄鹰,灵巧地几个回身,便避开了不少箭矢。
不少箭矢就蹭着身侧而过,江蓠一动不能动,她觉得有些心惊肉跳,若是没被点穴,她一定要大声喊个几嗓子。
此时黑衣人身形急转直下,避到一座楼宇之后,第二波箭雨因为受到房屋阻隔,无法进行瞄准,但那些紧追不舍的捕快仍旧在身后。
黑衣人好似对这一带地形极为熟悉,故意跑到闹市区,那里大街小巷四通八达,不少巷子中还堆积着杂物,能很好地遮挡身形,果不其然,追击着的捕快渐渐少了,末了一个也看不到。
越是不能动,江蓠就越觉得心惊,心跳个没完,快要蹦出嗓子眼似的。
耳旁的风猎猎作响,吹得头发乱飞,她转着眼睛向上望去,看着黑衣人被风吹得不断飘摇着的蒙面布巾,心头逐渐平静了下来。
抱着她一路疾驰,终是在城郊一处偏远的小村落中停住脚步,那黑衣人似是早有安排,径直走到了一家农户中,踢开了一扇紧闭的木门,带着她走进了内室。
内室不大,摆设颇为简朴,但很干净,黑衣人将她抱至床榻前,轻轻地将她放在上面,他回过身去,本想离开,脚步却忽的一顿,末了还是转过身来。
他一手撑着床榻,越过她的身子,拿了床榻里面的一床被褥,盖在她的身上,替她掖好了被角,接着站直了身子。
就在他转过身想要离开的一瞬,江蓠拼尽全力冲开了穴道,立马坐起身来,想也不想抬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抓的死紧,生怕他会跑了似的。
黑衣人回过头来,讶异于她竟能冲开穴道,不由得愣了愣。
冲开穴道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气喘吁吁的,好半天都没缓过来,一只手抓着还不放心,她又用另一手抓住了,这才安下心来。
未曾点亮烛火,内室中一片漆黑,异常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江蓠不敢大声说话,她手上用了些力气,轻轻唤了一声:“……段珩。”
闻此,眼前之人周身一顿,随即恢复自如,随即抬起手来拽下了蒙着面的黑布,露出熟悉的五官。
“你……”段珩垂下眼眸,被这般容易的认出让他有些语塞。
“我就知道是你。”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情莫名又激动了起来,江蓠咧嘴就笑,声音都染上了笑意,“看到你眼睛的时候,我就认出是你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欣喜满溢的模样,段珩望了她许久,也轻轻牵动了唇角,并没有说什么。
她认真地看着他,同样认真地问道:“你是信我的对不对?”
无需过多的话语,段珩回握住她的手,替她暖着有些冰凉的指尖,“嗯”了一声,“这边我都打点好了,这几日你尽管安心住着,等风头过了,我会安排柳公子与云隽姑娘来找你。”
感受到他的体温,江蓠呼出一口气,无端地安心了不少。
“神机处出了乱子,我不能在这耽搁太久。”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你先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被人救走,神机处肯定乱成了一锅粥,若他长时间不回去,难免惹人怀疑,她自然知道这点,连忙点了点头,松开了紧紧抓着他手腕的手。
没有再耽搁,段珩转身快步离开,走至门前时回头看了看她,紧接着,身形很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窗外天空水洗过一般澄澈,月光明亮,星子四散而落,光芒微弱,却仍能照亮一片黑暗。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江蓠双手抱住了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享受着近些时候难得的安宁,脑中时不时回想起他带她突出重围时,黑布之下时不时露出的下巴流畅的弧度。
她闭上了眼睛,弯起唇角轻轻笑开。
这一夜,她睡了近些时候最好的一个觉。
…………
窗外暖阳初升,落在枝头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江蓠裹着棉被翻了个身,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看着四周的摆设,这才坐起身来,迷茫地挠着头。
昨夜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逃狱了,还被带到了这个地方,也不知究竟是哪里。
她随手抓了抓头发就下了床榻,套上鞋子推开了房门,望着农家小院中简简单单的木质篱笆与小石桌,她小步走了出去,刚想四处张望张望,就听得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江姑娘,你醒啦?”
江蓠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位手端着藤框的素衣女子站在篱笆围成的院墙外,那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年纪,面上未施粉黛,笑意盈盈的,分外可人。
迅速从脑袋中逛了一圈,江蓠确定并未见过此人,她正满心疑惑,那女子已经快步走了上来,手中端着的藤框中摆着简单的早饭,白粥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
最近没有好好吃东西,猛地闻到饭菜的香味,江蓠的肚子没出息地叫了一声,惹得那女子微微一笑,“快些吃饭吧江姑娘,我待会再给你烧点水,洗个澡换件衣裳。”
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囚服,又看了看笑意盈盈的素衣女子,江蓠这才理顺的思路,连忙开口询问道:“请问这里是哪,还有姑娘你……是谁啊?”
素衣女子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还没来及回答她,又有一个男子快步赶了过来,见到二人正站在院中,隔着很远就欣喜地开了口:“江捕快!”
这道声音有些熟悉,江蓠伸着脖子看过去,看清来人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同样十分欣喜,“刘、刘金生?”
说起来,从上次陈府一案之后,她就再也没了刘金生与刘老伯的消息,打死她都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小村落居然能遇到熟人。
与之前比起来,刘金生没有以前那般瘦弱,愈发的神采飞扬了起来,他快步走进小院,素衣女子笑着走近他,在他身侧站定,笑意中尽是温柔。
不用言语,光是看到眼前这一幕,江蓠就有些了然了,她难掩惊讶,“这是你的……”
“让江捕快见笑了。”刘金生笑了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这是我的妻子青荷,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方才有得罪,还请江捕快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