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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斯凭空现身,轻巧地落到神龛侧,笑笑的:“恭喜你得到了塞维尔的谅解。”
她没搭理他:“把塞坎达斯留下的那个纸卷和母亲的密信给我。”
“嗯?”
“交换他们的火漆,这点事你做得到么?”
阿默斯噗嗤一笑,手指灵巧地一错,双掌平摊:“举手之劳。你究竟想干什么?”
“拉安吉洛一家下水,”顿了顿,她闭眼,“阿默斯,我还需要你帮我撒个谎。”
阿默斯身体前倾;“嗯?--”
“让我暂时忘记与你的契约。”
“这下你会完全忘了我的存在……”阿默斯一顿,立即明白了埃莉诺的意图,柔柔地叹了口气,“遵命。到了最后这步你都这么为他着想……我都觉得你可怜起来了。”
黑发男人说着俯身在她额心一吻:“但我不会忘记你的,埃莉诺,我会陪你到最后。”
埃莉诺从眼睫下看进他赤红的眼睛里,笑了笑:“之后见,阿默斯。”
“之后见。”
须臾的晕眩。
埃莉诺再次睁开眼时有些茫然。她环顾四周,费劲思考了很久,将心中的计划又过了一遍,最后决定去找乔治。
早晨是练习剑术的时间。宅邸后部有专为训练守卫留出的空地,埃莉诺来到小小的校场边时,乔治正与人击剑。天气已日渐炎热起来,场上人都只着单衣,尽情挥洒着汗水。
也因此,埃莉诺一现身,顿时变得万众瞩目。
乔治朝骚动来源瞥了一眼,挽了个剑花,出招速度明显加快,将对手逼得节节败退直至告饶,笑笑地拍了拍这小兵的肩膀,才将剑一收走到埃莉诺面前。他抬手拭去额际汗水,双眼更亮:“您怎么来了?”
用的是敬语,他的眼神却在撩拨她。
刚运动完,乔治只是站在那里,便能令人面红耳赤。
埃莉诺稍别开脸:“先去洗个澡,我想让你去个地方。”
乔治眯了眯眼:“好。”跟着她一路走到浴室外,他才含笑低声问她:“你不一起来?”
她瞪他:“我在廊下等你。”
没有过很久,乔治便一身清爽地走近:“是时候让我去取那样东西了?”
埃莉诺将一个包袱和一件斗篷往他怀里推。
“刚才我见了塞维尔,他……有点不对劲,我怀疑艾萨克与圣殿窜通想逼他供出不利于我的事,”埃莉诺从衣袖中取出羊皮纸卷,“带着这封信去城外的圣西蒙娜神殿。”
乔治盯住火漆上的徽记:“科穆宁玫瑰,这不是塞坎达斯的信。”
“火漆和信件都是伪物。为安娜问诊的医官经常前往那座神殿祈祷,其中的一位神官安德鲁是塞坎达斯的人。他可以作证听到了医官忏悔谎称皇后妊娠时间。信的内容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位安德鲁大人的安全?”
“安吉洛的人肯定会盯着你,甚至想方设法抢走这封信,”埃莉诺凑近,以只有两人听得清的声量道,“安吉洛的人会以为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密信,而艾萨克太有威信,手下人肯定不敢贸然当场拆封,只认为我想要让你带走这封信脱逃,我会以此为筹码拖住他们。”
“所以我必须让他们夺走这封信?”
埃莉诺点点头,手掌在他胸口轻轻一抚:“但千万不要受伤。”
乔治一声笑:“我不会的。”
“那之后,你想办法摆脱监视前往圣西蒙娜,警告安德鲁,艾萨克如果知道他听到了医官的忏悔一定会除掉他。带他逃走,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威胁那里的大神官,让他主动向云宫告密。”
“但你呢?我不在,谁来保护你?”乔治立即发现了这个计划中的漏洞。
“安娜或是艾萨克随时可能传唤我,现在我不能拒绝他们,否则只会打草惊蛇。他们即使想扣押我,但只要安德鲁在你那里,他们就不敢贸然动手。”
“但……”
“我必须承担风险。因为除你以外……我不知道还能让谁去找安德鲁。乔治,我只相信你。”
最后这句仿佛有魔力,乔治蹙眉,最后还是妥协了:“之后你还有什么计划?”
“我在港口备了一艘船。”
“我知道,这原本是为塞维尔准备的。”
“你和安德鲁先在港口躲一阵,我会趁艾萨克搜捕安德鲁时说服安娜放我走,之后与你们在船上会和。”
乔治怔了怔:“你准备离开这里?”
埃莉诺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沉默了须臾垂眸:“有我的威胁在后,艾萨克就不得不立即对安东尼斯先出手。我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她看着乔治错愕的样子噗嗤一笑:“怎么了?”
“我还以为……”他突兀地止声,双手捧住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埃莉诺,你真的打算就此离开艾斯纳?”
她迷惑地凝眉,心头一阵全无缘由的悸动,最后还是郑重道:“我没有说谎。”
乔治弯了弯眼角:“我知道。”
--她瞒不过他。
埃莉诺将披风展开,为他小心地穿好。乔治就势将她带进怀里,用力抱紧:“我相信你能化险为夷,但千万小心。”
“愿三女神与你同在,”埃莉诺从腕上摘下那串青金石念珠,“愿它能代替我保护你。”
他接过,凑到唇边吻了吻。
埃莉诺后退一步,右手还与乔治牵着。她手指微松,仿佛终于舍得放开他,却在最后一刻再次捉紧,上前踮脚吻他。
缱绻温存的厮磨因离别和未知的恐惧而变得苦涩。两人再次分开时相对无言,能说的都说尽,剩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
道别的时刻悄然降临,他们感觉到了,却尚未准备好。但不论是谁,都永远无法准备好与所爱之人道别。
“走吧,我的骑士。”埃莉诺深吸了口气。
乔治唇抿得很紧。他深深地看着她,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倒退了两步,才终于毅然转身往马厩去。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今早的艾斯纳分外喧闹,昨日开始,东城聚集的灾民便越来越多,终于突破首都护卫的封锁。终于连塞坎达斯宅邸近旁都不安定了起来。
马蹄声响起,很快消泯于墙外的喧嚣之中。
埃莉诺长长地吐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眼睛。触手湿热,眼泪竟没有就此停下,反而一滴滴地落得更凶。
而她并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