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二位多加小心。”塞维尔神思不属,一反常态,只微微欠身后便与神殿其余几位侍官进入另一座院落。
“你有什么打算?”埃莉诺站在一整排空屋子前,问得漫不经心。
“打算?”
“现在你的嫌疑已经洗清,你不去探查线索?”
“这是您的命令?”
埃莉诺扬起眉毛:“不。只不过,我以为你会这么做。”
乔治看她一眼,在四目相接前已经挪开了视线:“事件真相如何,我可以置之不理。眼下最重要的是您的安全,我哪里都不会去。”这么说着,他推开其中一间小屋的木门,立即皱了皱眉:“没有锁?”
“无人敢在圣地偷盗。”埃莉诺的话在此刻听来分外刻薄。她当先走进去,室中陈设称得上简陋,壁炉没生火,无窗,只有一张石床和一个小方几。桌上摆着瓜果和圣酒,却没有蜡烛。屋子另有一道小门,直接通向浴池。
埃莉诺在斗室中转了一圈:“你可以在隔壁房中住下--”
乔治态度强硬:“恕我拒绝。”他顿了顿,缓和了语气:“我就在房门外守着。”
她笑得有些古怪,垂首摆弄身上披风的系带:“现在是十一月,我可不想冻死您。”
骑士不语。
“这半个月来,你一直躲着我,尤其是今天。”埃莉诺呼了口气,话语坦率却也无情,“如果是那个吻的关系……我只是心血来潮,请你别在意。”
乔治立在门边,门缝中漏进的夕阳将他的脸容划为明暗两部。他唇线绷成了一条线,她借着暖光看得很清楚。但他眉眼间的神情却妥帖地藏在了卷曲额发投下的阴影中,惹得人惴惴。
似乎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但我不能不在意。”
埃莉诺一怔。
“即便那只是您心血来潮……”他说着终于抬头看她,平静却也惨然地微微一笑,背脊挺得分外直,仿佛借此便能收回些许话语折损的自尊,“也给了我些希望。但我不想让自己无端失望……我琢磨不透您的态度,我只能竭力与您保持距离,否则,”
他突兀地收声。
“否则?”
“多看您一眼,多和您对视一刻,我就会回到那时,”乔治的尾音有些沙哑,“我会想要让那个时刻立刻重演。”他苦笑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失控,我害怕会吓到您。”
埃莉诺看向自己的指尖:“听起来就好像我在时时刻刻折磨你。”
“您的确在折磨我,”他几近温存地叹了口气,“但那也是甜蜜的折磨。”
“既然你决心忍耐,那么又为什么要在现在向我吐露心绪?”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半真半假地和对方*,还是确实怀有疑问,她只是嗓音低缓地问下去,“让我感到愧疚?这也是你的手法中的一环?”
对方轻笑起来,抬头凝望屋顶上的稀疏夕阳:“对此我不否认。那么……您心软了吗?”
“要打动一颗对死者毫无畏惧的心,你还需要再加把劲。”埃莉诺别开脸,毫不留情地挖苦自己、嘲弄对方。即便理智清楚她需要他,她还是想赶他走。这矛盾的心绪是否源于目睹了伊莎贝拉的遭遇,还是事到如今,她依然……
她没容许自己想下去。
乔治却因为她这应答放松下来:“我会的。”
不等埃莉诺应声,他又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但您主动问起我与您保持距离的原因,在我看来,这是个好兆头。”
埃莉诺下意识的辩驳更像是狡辩:“是你的态度太反常。”
乔治只是微笑。她顿时暗恼自找麻烦。
对方冷不防换了话题:“您对伊莎贝拉女士的死似乎并不在意。”
埃莉诺没否认:“这么说虽然很冷酷,但她并非因我而死。”
“您就没有想过帮助她?”
“没有,”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干脆放弃了矫饰,只淡淡道,“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救她。”
“那位塞维尔大人也不例外?”
埃莉诺笑了:“那时塞维尔大人也没能救我。”
“所以……您选择了自救?”
“我无法断言我是否得救了。”
乔治半晌没说话。而后他兀地抛出一句:“和您不同,我害怕死亡。”
“可你不止一次向我宣誓,说你愿意为我而死。”埃莉诺知道这话问得过分,但她本就意在惹对方不耐,好快些结束这段句句意在撬开她防备高墙的对答。
“我并不准备收回那句话,”乔治直直凝视她,唇角的弧度被最后一线夕阳点亮,蓝紫的艳光竟然令笑容都显得凄楚,“如果是为您而死,再恐惧我也能接受。”
乔治总是能漫不经心地说出这样沉甸甸的话语,令埃莉诺不知如何应对。她从眼睫下瞟了对方一眼,含糊其辞:“我也并非不害怕死亡。只不过……”
只不过这并非她最畏惧的东西。
“那么您最害怕什么?”乔治追问。
埃莉诺以笑容武装眉眼:“了解主君难道不是从者的职责?”
“但愿三女神给我足够的时间,容我发现您的秘密。”乔治真假难辨地叹息。
虽然是普通的喟叹,埃莉诺竟然因为这话感到不安。她盯住骑士,那口气更像在说服自己:“你是薇儿丹蒂的宠儿,乌尔德可不会急着带你走。”
乔治垂眸微笑:“如皮媞亚所言,谁都不知道斯库尔德的安排。”
说话间夜色已悄然降临,乔治终于决定暂时放过她:“您早些休息吧。”
埃莉诺摸着石床摇头:“对床铺我很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