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白熊的经历,大惑不解:‘你原来的理想不是要作最伟大的战士吗?’白熊答道:‘你说的没错,原来是这样的。可后来,我加入黑豹战团后,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我成了黑豹战团最厉害的战士。战友们喜欢我,甚至崇拜我,我对敌人毫不留情,我得了战利品,全部分给战友,自己一点儿也不留。我觉得,这样走下去,我就能成为最伟大的战士了吧?可走着走着,我发现,我想成为最伟大的战士,只有杀越来越多的人才能实现。否则,我就没有资格认为自己是个一流的战士。可我心里总是疑惑不安,我杀了太多的人。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想到那些被我杀掉的人,我很难感到自己伟大。甚至,我越来越无法安宁。最后,我离开战团,去了枯叶寺,我想出家。’”
端木东在床上猛地动了一下,牵动断腿剧烈的疼起来。因为他想起了那些为自己战死的狗武士。昭颜见他疼得龇牙咧嘴,急忙向他俯过去查看他的伤口。
端木东与她目光相对,只觉世界只剩帐篷中一双美丽冰冷的眼睛。这时他小腿猛然与她手指触碰,肌肤相接,但觉她的手硬的像铁一样。她轻声说:“你的骨折不碍事。自己知道自己的腿断了,行动就该当心。”声音娇柔,语调却依然寒冷疏离。他一时呆住了,竟不知回答。
她道:“听见白熊要去枯叶寺出家,小沛惊得把酒喷出来:‘你,出家?’说完大笑不止。白熊没有笑,继续说道:‘我在枯叶寺学习禅修,学了八年,不见进展。心里依然疑惑,睡觉时常常梦见杀人,噩梦不断。见到修行的师兄弟,心里经常羞愧不已。有一天我正在禅坐冥想,眼前突然出现了许多死人,都是不完整的躯体,砍掉一半的脑袋,挂在树上的肠子,数不清的手脚……我一下喘不上气,好像有人把剑扎进我肺里似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我觉得自己快死了!突然,我的头上重重被人打了一板子。’小沛惊道:‘有人敢打你?’白熊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打我的是我师傅,赵州禅师。师傅打完,冲我大喝一声:放不下,就挑起来!说完,师傅就走了。’小沛也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大惑不解:‘放不下,就挑起来。什么意思?’白熊说:‘我当时也不明白。心想,师傅这是跟我打机锋呢。师傅讲法,从来都是只说一次,从不解释。我也不敢问。一问,肯定又是当头一板子。也不能请教师兄弟,师傅知道会立刻逐我出山门。我只能一个人领悟。我参了很长时间。有天凌晨刚睡下,还迷迷糊糊,就听到了起床的钟声。一下子,我突然明白了。我说不出那种感觉,就是感到极其快乐、圆满,接着我就哭了。’小沛热泪盈眶地看着他,一迭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有过顿悟的时刻。’白熊感激地看看小沛,继续说:‘第二天,我就跟师傅辞行。师傅很高兴。那是我进入师门,第一次看见师傅微笑。师傅什么也没问,也没有挽留。我跟师傅告别完,又告别了师兄弟们,就离开枯叶寺,下山去了。然后,就像你看见的,我就当了文官。’小沛似懂非懂道:‘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你师傅到底告诉你什么了?’白熊沉默片刻,说:‘与其闭门苦思,或追悔难过,或愤愤不平,或苦苦忍耐,想得到人生真谛,却对过往的时光难以释怀,不如勇敢地投入世界,放手一搏,把该背负的都背负,把无法舍弃的都顶在头上,走下去,用行动来发现真理。只要存乎一心,你就不会走错。’小沛点头道:‘我好像明白了一些。所以,你在这城里扫大街、铲墙壁贴的小广告、打扫公厕、维持环境秩序。这就是你的行之道。你以前在破坏,现在是在维护、重建。’白熊高兴地说:‘对。大概是这意思。这就是我的行之道。’说完,白熊的笑意还在,眼神却陷入忧郁。小沛不知道白熊在想什么。小沛默默地有点茫然地望着白熊。”
端木东感到帐篷猛然一震,平稳地移动起来。他知道,军团往冰原怪物出没的深夜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