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他先说下去。刚巧我们的队伍重新整装出发,我低着头,默默跟在最后。
“后来我为了防止暴露,特意改换了很多次身份,比如你的小学同学、你的存钱罐……这个也没有细说的必要,我想可能是我多次变幻寄身之所让你感到困扰了吧,但你对这个不用抱有过多疑虑。”
等他结束,我开始提出第一个问题,“我现在还有几个问题。首先,你刚刚提到‘交易敲定’,那么现在交易是否结束了?”
“我想,”桑托里多斯似乎还在斟酌,“应该远没有结束。虽然我和西斯法洛斯都忘却了契约的内容,但契约的力量仍然在影响着我们。”
他仍然不知道“契约”。而我现在也不想跟他共享信息。
“那么,第二个问题。”
前面的阿尔法正指着远处的山谷向我询问方向,我面色如常地向他点头以示肯定。他笑了笑,很快回过头,继续和维克多先生一起看地图。
我并没有停下脑内的提问:“你刚才提到你多次变换身份,为了防止暴露。那么,你害怕那个世界的谁?”
桑托里多斯停顿了一会,当他再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像藏了一双能探知的眼睛,“你从没觉得你过去的生活很奇怪么?比如,为什么你一直没有父亲,你和你的弟弟到底是哪里来的?”
也许我过去有父亲,只是我忘了。再说了,假如我的母亲想创造我,她必须要为我找一个“父亲”么?
“如果你觉得奇怪,不妨再说下去。”他似乎在含蓄地表达让我怀疑自己的家人的意思。
快闭嘴吧!不是所有人都想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答案!我想这样向他咆哮。
“米兰。你用魔法压抑的精神波动超出限制了。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过了几秒钟,桑托里多斯忽然这样回应我。他的用脑电波转换出来的声音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冷淡,像是在强压愤怒,又像是极度恐惧。
我们交谈至此终止。
真有趣,他一定从刚刚一瞬间泄露的情感波动中察知了我对他的欺瞒,但他知道了多少?又会因此多厌恶我?
有个一很重要的问题,我最终也没有问桑托里多斯——你是否知道那个世界有个“绯夜琉汐若”,她写了一篇小说,那里面就是你们的故事。
到此为止也好。
……假如真相很残酷的话,我一定没有走向那一步的勇气。
我看着走在我前面的人,挨个观察他们的衣着,再分辨他们走姿的区别,对比他们与旁边的人保持的距离和言谈中的神情。我知道他们的阶级、年龄和身体健康的程度,也从我刚才观察到的各方面进行再次判断。
结果他们都是那么诚实。
再看看我,一个彻头彻尾的liar,根本不适合与这个苏文世界里的任何人为伍。看看我私下交往的圈子吧——我喜欢的小西,一个造成恶果的“恶魔”,在远古时代弑母的混蛋;引导我来到这里的伊凡,一个和我一样热衷于猜忌和欺骗的神明,多半也是个包藏祸心的好事分子;我所信仰的神明塞西,一个高调宣扬报复精神的上神,他的神像就有一半深陷于自己都不能掌控的黑暗,还能救赎谁?
我知道我还有好兄弟塔西,我还有朋友阿尔法,还有玛丽苏茉莉,甚至还有修道院的修女们。
可他们只不过是和“表面的米兰”在交往罢了。
每次看到他们愉悦而天真的眼睛,都会让我更加厌烦自己。只是一次,我可以轻松应付,两次三次,我也不会有太大心理压力,再多一点,我就通过精神魔法来压制。
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骗谁。我也丝毫不想还原我在那个世界的生活。
除了我真正想尝试获得的东西之外,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一直认为,我只想接受一个全心全意的人,然后自己也把所有奉献给他。我所回避的就是“广泛的感情”,因为我需要一种能让我感到稳定且确定的安全感。
所以我到底在向生命索求什么?我所希望的感情真的存在么?
……存在。真的存在。假如神谕所示的内容属实。时空上神就曾那样热烈地爱恋着……自己的母神。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现在我们仍在森林中穿行,我没想到自己驻足的地方,刚好能被漏过树缝的阳光照到。我已经身体快于意识地后撤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