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次配的墨水还没有用完,很快就有人帮她把每种材料都取了来,周围人自动腾出一块地方。
艾律雅也不挑,直接坐在地上,把一模一样的魔蜥皮平摊在面前,“这是我自创的振荡法,大师,您帮我看看怎么样?”
“自创?好,看看!”泽利诺比起了兴趣,看着艾律雅凝神静气,下笔沉稳,精神力控制精准而频率奇妙地振荡、多次转变。这技巧!
他感到吃惊,仔细地感应观察着,脸色忽然就变了。
他的表情变得惊喜、疑惑、恍然大悟,又拧眉苦思,他的手不自觉地在身前虚空点画起来,从缓慢到急速,眼神一时一转。
直到艾律雅已经完成了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魔纹,泽利诺比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灵感之中。
旁观的人眼睁睁看着他的变化,无不被震惊,彼此交头接耳起来。
能让雅荻兰唯一的铭文大师得到启发?这幅图有什么奥妙?
他们同样从头看到尾,为什么根本没有发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许大师只是恰好在思考自己的问题,跟这幅铭文没什么关系吧?
有人不无嫉妒地猜想。
艾律雅却能猜到原因。泽利诺比上辈子送给她的研究心得是他几年后的成果,算算时间,如今大概正好是他开始整理这些心得并取得突破的时候——也许他正困于瓶颈,而此刻就被她的创新振荡法中蕴含的思路成果点开茅塞了呢?她毫不谦虚地想道。
她这次绘制的时候将前世泽利诺比的成果表现地更为明显,能让这位一生沉郁顿挫、最后毅然自投死路的老人哪怕得到一丝的快乐,她也是愿意的。
人群里的哈迪尔已经汗如浆下了,他的腿发软,不止是因为对作品动手脚的事情可能暴露,还因为那天晚上,那位大人问他的话——魔纹图的作者,是谁?
他说了。
然而现在魔纹图的作者就站在他面前,那位大人呢?!
他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种种最坏的结果,他觉得艾律雅向他不时瞥来的眼神,就仿佛恶魔的凝视一般残酷,他紧张地快哆嗦起来。
泽利诺比突然哈哈大笑,“明白了,我好像明白了。”他一拍艾律雅的肩膀,满脸温厚与欣慰,“好,好孩子,能想出这种法子你真是个天才!”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天才啦。”艾律雅毫无诚意地谦虚。
泽利诺比脸上全是喜悦,他的眼神微微发亮,“孩子,我为了钻研铭文耗尽半生,今天却托你的福得到成果,我没有家室、也没有学生,却与你有一份渊源,你母亲当年也得过我的指导,现在,你这个天才,愿不愿意做我这老头子的正式学生?”
众人惊诧失声。
“老师。”艾律雅爽快地叫出来。
“好,好,”泽利诺比连说了两个好字,他慈爱地看向艾律雅,艾律雅却觉得他的眼神仿佛透过自己看到了别处,看向一种遥远而沉默的过去。
“没关系,老头,”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你会活着,你们都会活下去,我会保护你,我想保护的,人也好,神也好,谁也不能再夺走了。”
对塞比斯铭文公会的人来说,这一次作品展过得跌宕起伏,足够填补接下来一个月的饭后谈资,最后泽利诺比带着那个黑发少女一起离开,徒留一地艳羡的目光。
同人不同命。
好命的艾律雅此刻正坐在泽利诺比暂住宅的书房里,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你现在是脱离家族,隐藏了身份?”泽利诺比听她说完发生的事后,沉默了一瞬。
“是这样的,要是被伯爵发现,他一定会杀了我出气。”
艾律雅说完,见泽利诺比竟没有反驳,看来泽利诺比对伯爵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他手里正拿着艾律雅原本戴在脖子上的吊坠,要极仔细地看,才能发现那枚橙宝石上竟雕刻了极为细致的铭文。
泽利诺比微微倾斜身子,无声端详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当初做这个坠子的时候,我还没有被人称为大师,这是我送给小奥莱里亚的成年礼物,小奥莱里亚是个活泼的孩子,”他看了看艾律雅,摇摇头,“跟你不像,你倒像塞尔图多一些。”
他把吊坠递还给艾律雅,发出一声难言的叹息,“一晃,时间过去这么久了。”
“没错,”艾律雅接过来,她实在看不得老人沉湎记忆的样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思路,“你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我们的时代,老师,您还是等着看我创造辉煌吧。”
“你这个、你这个小塞尔图!”泽利诺比一下子哭笑不得,“塞尔图那混蛋年轻时就是这幅样子!”
艾律雅耸耸肩,想起来她十分关心的一件事情,“对了,老师,您知道有哪些还活着的,呃,不太愿意出名但又很有实力的学者、法术体系研究者吗?”
“不太愿意出名?唔,那太多了,不过我一个也不知道。”
“……”
“别露出这种表情,要知道真正的研究者都是疯子,不出名算什么,他们甚至能不吃不喝,那都是些眼里只有规则和实验结果的变态。”
“您好像认识这样的变态?”艾律雅问。
“我倒是认识过,罗塞里家族曾出过一个有名的药剂学研究者埃雷夫,他就是那种人,他眼里的世界只分为实验材料、实验体、有用的和废渣,而没有亲人、朋友的划分,没有感情和道德观念,他唯一的学生就沦为他的实验体,被折磨了整整六年。”
“但是他已经死了,他的学生狄奥·罗塞里·萨白森在被折磨了六年后亲手杀了他。”艾律雅指出来。
“你知道就好,记得,”泽利诺比突然变得严肃,“萨白森家的那个狄奥,万一以后遇见他,你一定要躲开——有多远躲多远,他现在比他的老师还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