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啦!”
伏青山强撑了笑点着头,指了自己那匹马:“今天我也带你骑马,咱们带了娘一同回家,好不好?”
铎儿在京城时因整日憋闷而想回伏村,到将军府后着实过了段开心无比的日子。往凉州这段路程虽有欢乐,但小孩子旅途劳顿亦是疲劳不堪,听得爹说要带自己回家,忙回头对晚晴说:“娘,咱们跟爹一起回家吧。”
伏青山亦是上前两步,伸手欲要拉晚晴:“走,我带你们回伏村。”
晚晴叫老安刀身护了往后缩着,许久才伸出双手说:“你把孩子给我咱们再细说,好不好?”
伏青山仍伸了手往前凑着:“来呀,晚晴,拉了我的手,这回我必定带你们回伏村去。”
他指了身后的护卫们并两个郎中道:“他们会一路护送我们回去,到了伏村,有谁曾经欺负过你,我就替你踏平他的家。”
晚晴摇头:“我们要跟阿正叔到凉州去,不回伏村了。”
伏青山眼眶下一圈焦黑,唇上皆是燥起来的干皮。他笑容中满是苦涩,终于牵过了晚晴的手,柔声道:“我陪你去伏村住些时日,然后跟族长,高山他们皆打好招呼,叫他们不许再欺侮你。等你住腻了我再接你回京城,好不好?”
晚晴挣开了他的手摇头:“不好。你也瞧见了,我如今已经嫁给阿正叔,要跟他去凉州生活了。”
伏青山强抑了心中的绝望,犹如哄小孩一般哄晚晴:“我不计前尘,亦不会因此而对你生怨,我仍一如继往爱你。你与我是清河县备了文书的夫妻,咱们仍回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晚晴侧目望着那片残垣,见伏罡仍不出现,又怕这里突然闹起来要惊吓到孩子,伸了双手哆哆嗦嗦:“青山哥,你听我一句劝,快些回城去寻些药来好治治身体,我瞧你像是有病的样子。”
伏青山见铎儿也伸了手欲要往晚晴怀中去,侧身抱紧了铎儿:“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才肯寻医问药。”
晚晴此时觉得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当着孩子的面又无法发作出来,压低了声音道:“当初是你要与我合离,后来在京中我连番受累也是因你而起,若你如今还有点良知,就该放我与铎儿走。”
伏青山几乎要站不稳,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复睁开眼睛劝晚晴道:“咱们是结发,虽我当初有错,可你也跟了伏罡这么久,我不计较你你也别计较我,为了孩子,咱们就重在一起生活,好不好?”
晚晴觑着他实在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又铎儿伸了手要自己抱,上前一把夺了孩子过来揽在怀中,老安立时便持刀护在了她们母子身前。伏青山却不怕那刀,径自逼了过来:“我回京就与魏芸合离,咱们仍是夫妻,我保证从此之后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也永远不会纳妾,好不好?”
“伏罡!”晚晴已然抱到了孩子,便不肯再与伏青山多做纠缠,大声叫道:“伏罡!”
那围成一圈的护卫皆持矛抽刀对准了那片残垣。伏罡持剑跃出残垣走了过来,伏青山咬牙切齿道:“能杀伏罡者,回京后赏金百两,都给我上。”
钱进凑近了吴长安,低声道:“听说这二人是叔侄?”
吴长安道:“管他了,听他方才与那小娘子的一席话,就知道他家门户不净烂事一堆。”
钱进道:“但伏罡是凉州都指挥使,朝中的忠武将军,这伏青山怎能说杀就杀?”
吴长安提鞭指了伏罡道:“你觉得这些人能杀得了他?”
伏罡一手背剑在身后,抓了一支伸过来的矛,单手运力在那矛上挑起马上的护卫,挑起护卫反手扫到一片众人,侧身挡了身后劈过来的长刀,转身推出去又搡倒一片,不过寥寥几步间已然窜到了马车前面。
伏青山是文人,虽如今在兵部任职,官的亦是文差。他尝听人言伏罡忠武将军天下无敌,到了此番却才真正见识他的一身功夫。
伏青山挡在晚晴与铎儿面前冷笑道:“阿正叔,晚晴是我的妻子,铎儿是我的儿子,你这样强行带走她们,是不是太无耻了一点?”
伏罡道:“你早已写过休书,晚晴如今是单身,我娶她有何不可?”
伏青山伸了手道:“休书在那里?”
伏罡望晚晴,晚晴指了伏青山道:“休书叫他拿走了。”
伏青山仍是冷笑:“从未有过什么休书,怕是阿正叔记错了。如今我也不计较你的夺妻之仇,咱们就此一别两宽好不好?”
伏罡再不与伏青山多做计较,伸手一把推开了他道:“青山,你如今亦已成年,自己做过的事情就该负起相应的责任来。今日我不想开杀戒,你走吧。”
铎儿小小年级如今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缩在晚晴怀中一会儿瞅瞅伏青山,一会儿瞅瞅伏罡,两只肖似伏青山的眼睛中满是不符年龄的忧愁。晚晴见伏青山面上渐渐变的蜡黄,额上有汗珠滴滴往外渗着,心中忧他身体不能支撑,又怕自己出言要叫他以为自己还留恋于他,索性也侧目不肯去看眼前这两个人。
伏青山缓缓扬起右手,转身吼道:“都给我上来,杀了伏罡。”
这些护卫们犹疑着,有两个不怕死的持刀冲了上来,伏罡远远瞧见,一脚踢了支无头的长矛过去将那两人打翻在地,持剑鞘顶着伏青山:“青山,我今日不欲开杀戒,你快走。”
晚晴叫伏罡掩护着抱了孩子上马车,到了车前回头看伏青山,见他已然是支撑不住的样子,多少年的兄妹情份毕竟还在,况且他还是铎儿的生父,她忍着眶中眼泪对伏青山说道:“伏罡说的对,你既做了事就该负起责任来,别像个孩子一样耍赖,我们是绝计不会跟你走的。”
言罢送孩子上车,自己也爬了上去。
老安坐到车沿上拉了缰绳就要走,铎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要离开才相逢的爹了,毕竟父子天性,这爹半夜还曾抱几条小鱼来给自己顽过,毕竟这爹抱着自己的时候,那骨血间的亲密是不能忘的。铎儿撩帘子高声叫道:“爹!我不走,我要我爹。”
晚晴忙一把拽了铎儿进来压了帘子,安慰道:“娘带你去个好地方,好不好?”
铎儿挣扎着要往外爬:“不行,我要我爹。”
马车已然驶离,铎儿嘶声大哭了起来:“我要我爹,我要跟我爹在一起。”
伏青山叫伏罡挡着,听得车中铎儿的大哭声,每一声划在他心上皆是不能形容的痛楚。他也知今日不能带走晚晴与铎儿,盯住伏罡一字一顿说道:“你可知如今凉州与京城已然议合,待将来平王登上大宝,总有一日你也要回京城?要和我一起当朝共事?”
伏罡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论,我不操这些心。”
伏青山伸手指着伏罡:“好,那咱们就将来再论。”
他转身往前走了两步,眼前阵阵发着黑仰头欲要定神,却直挺挺往后倒去。伏罡上前两步扶住伏青山,将他交给了赶上来的钱进与吴长安,拱手道:“还请两位好好照顾青山。”
钱进抱拳道:“请忠武将军放心,我等必会尽心照顾好左侍郎大人。”
伏罡回身跃上马,勒马去追马车。伏青山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叫马驮了往前走着。晚晴如今对他,恰就如当初在伏村时他对晚晴一样,虽对方有千言万语恨不能剖心相向,她也听不进一言一语。
他忆起新婚第二日分别时灵河大桥上远远望着自己的晚晴,并她初到京城时身上那条千缝万补的裙子,以及她裹在烂棉絮中烧昏了的样子,和她在应天府大牢内被夹烂的双手,往事在他脑海中混乱一团不停闪着,最后定格在昨夜她掀了车帘望夜空时的笑容上。
那笑容,在四年前,她只肯给他一个人看。她不懂风花雪月,不懂吟诗作赋,却有颗如金子般善良单纯的心。她是天生具着母性的女子,是他少年时想逃离的臂弯,如今他心怀沧桑受尽屈辱,才知唯有那怀着母性的温柔女子,能治愈自己叫京中贵女们一再狠伤过的自尊。
伏青山挣扎着爬了起来,自钱进手中抽过马缰拍马回头往前追着,终于追上了晚晴的马车,凑马近前低声道:“晚晴,我就只当你是出门游顽一趟,我会整理好与魏芸的事情在京中置好宅院等着你,等你顽累了千万记得带着铎儿一同回家,我此生不会另娶,也不会再碰别的女人,我会至死等着你,好不好?”
晚晴才哄乖了方才还在哭的铎儿,铎儿听得伏青山的声音又扑到了车帘上喊叫道:“爹!我在这里,爹,我要跟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