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芸心思本就浅薄,盛怒之下想出各种恶毒的手段来,若无人阻拦,曹妈妈自然会替她施展。但如今方姨娘在此泪眼婆娑阻着,她也能听方姨娘的宽解,是而恨恨道:“总不能就这样放过她。一想到这几日来她就在府外不远的地方成日勾缠着伏青山,我恨就不打一处来。”
魏芸这才又指了桌子上的书信道:“他既九月底就给你书了东西,你为何一再痴缠在京中不肯走?”
晚晴道:“我若有盘缠早走了,怎会留到现在。”
魏芸另取了那张《洗衣赋》起来,弹了弹展给晚晴道:“真是可笑,瞧瞧这张纸,你竟还巴巴儿的保存着,你可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晚晴见又是那张洗衣赋,摇头道:“我并不识字。”
魏芸望着曹妈妈一笑,回头对晚晴道:“这就是了。你若识字读得懂,就知道他实在是一丝儿也不爱你,你便是痴缠在这里,也不过做无用功罢了。”
晚晴道:“我确实已遭他休弃,也从未想过要在这京城多呆,恳请小姐放我回三勾巷,我收拾了东西即刻就走。”
曹妈妈刚缓了过来,一巴掌扇了过来道:“什么贱东西,还整天你呀我的,看我不打死你。”
晚晴虽被绑了,头却还是零活的,见那曹妈妈一巴掌又扇了过来,俯身冲头就撞了过去,把个曹妈妈撞倒在地了才道:“好好的说话,我又没犯什么法,你为何总要打我?”
魏芸气的胸膛不住起伏,甩甩摔出那玛瑙盏吼道:“你勾缠着伏青山不肯了断,就是个犯了我的法,去,寻了棍子来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扔出去。”
方姨娘道:“我听闻他们之间还有个四五岁的孩子,又是个男孩,这可如何是好?”
魏芸咬牙切齿道:“一并赶出去,最好冻死饿死。”
晚晴听了这话又扑腾了起来。魏芸看晚晴一双眸子里含着恨意,惹的她胸中怒火汹燃起来,亲自起身上前踏了两脚道:“我叫你再这样看着我,看我不打死你。”
言罢又指了曹妈妈道:“把她那双眼睛给我戳瞎,快。”
“你要戳瞎谁的眼睛?”门外传来伏青山的声音。他自门外走了进来,见几个婆子按压着个披头散发的晚晴,又见魏芸提了裙角在那里大呼大叫,冷声问道:“她犯了什么错?”
魏芸见伏青山进来,两眼喷了火出来指了他鼻子道:“好你个伏青山,你不过我爹养的一条狗而已,狗叫我喂得半年都能知道守家。你连狗都不如,竟是个狼心贼子,在外私养着外室,还成日拿谎话骗着我。”
伏青山道:“她是我的发妻,并不是外室。”
魏芸指了自己道:“她是发妻,我是什么?”
伏青山道:“你是我的妻子。”
魏芸跳脚扇了伏青山的脸道:“无耻之徒,睁眼说着瞎话。你当初与我成亲时,明明就说过自己从未成过亲,亦无妻无子,不然我怎会嫁给你。”
伏青山亦不躲闪,倒是高含嫣在后头喊道:“蝶舞深红,你们竟是死的吗?不会过去劝一劝拦一拦吗?”
深红和蝶舞知道魏芸的脾气,也知她此时正在盛怒中,那里敢拦。
魏芸一巴掌扇的自己手疼,见伏青山面上立时起了红红的印子,仍不能泄了怒火,拿脚踹了伏青山道:“你不过一条狗,竟还敢养着外室,如今还替她说话。”
她自己把自己气的头痛欲裂,瘫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哭着。伏青山过去亲手解了绳索松了晚晴的绑,才要扶她起来,晚晴亦一手甩了伏青山道:“别碰我。”
魏源丧子本就悲痛欲绝,又隐隐听得南院如唱戏一般喧闹不堪,唤了管家来问道:“南院为何喧哗?”
管家实言道:“是伏姑爷在外养了外室叫小姐捉住,如今正在大闹。”
魏源头疼不已,指了管家道:“带路,我去看看。”
恰魏芸瘫在地上大哭时,魏源便走了进来。他才没了一个儿子,如今魏芸便是他唯一的骨血,见她如此伤痛,心中怎能不痛。然则毕竟魏源为官多年,又是个深有城府的,亲自扶了魏芸起来道:“为何非要这样刚烈,何事不能告诉爹来给你处理?”
魏芸指了伏青山道:“他连条狗都不如。”
魏源唤了深红蝶舞两个道:“来扶了小姐上楼好好歇着,无事不准叫人扰她。”
他见方姨娘亦缩在椅子里呆怔着,又过去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方姨娘实则仍在伤心自己的儿子魏仕杰,见是魏源,苦笑道:“听这里实在闹腾才来的。”
魏源又着人送走了方姨娘,遣散了一众家奴,这才在一楼正厅圈椅上坐了,问站在面前的伏青山道:“究竟怎么回事?”
伏青山道:“晚晴是我发妻,为我育有一子。”
魏源心中怎能不怒,但他昨日才晕过一回,此时若再动怒气,只怕又要晕过去,是而强抑了怒气抚额问伏青山道:“为何当初成亲时不给芸儿言明?”
伏青山实言道:“当初芸儿提亲,小婿心中着实欢喜,也曾千里休书给发妻,叫她择夫再嫁。后来她因田产之事追到京中,与小婿面谈,小婿才知自己当初是昏了头做了错事,糟糠怎能休弃,结发之情更不能忘,是而,这一切皆是小婿一人的错。”
魏源认真听着,分析他的一言一语,站在男子角度来说,确也合情合理,显然他当初是撒了谎,但如今说的皆是真话。是而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伏青山道:“发妻于小婿育有一子,若能得岳丈大人与芸儿宽恕,小婿仍想要他们住在三勾巷小婿赁来的宅子中。”
魏源这时才皱起了眉头:“你这是要置两处家业?”
伏青山道:“并非。发妻与小婿已然如同亲人,所来所往也不过为了孩子而已,小婿敢担保自己的万分真心,皆在芸儿身上。”
魏源抬头两道目光盯紧了伏青山,见他面上几条红印,显然是魏芸打的。又见他面容貌似诚恳,心中苦恼不堪又难辩真假,锁眼沉了许久才道:“把你那发妻带来我看。”
晚晴此时便在门外站着,这是她头一回见京城中权贵人家的阔府。雕梁画栋的高楼,一眼望不到头的阔院,并冬日刺眼阳光下高耸的梧桐树,以及那远处一层薄冰的湖面。
一众婆子并曹妈妈在廊下站了,远远盯着她冷言嘲讽着。
伏青山走到门口招手,那曹妈妈也不敢很推,挥了挥手道:“必是我家中书大人要叫你这个贱妇进去,还不快去?”
晚晴冷冷扫了曹妈妈一眼才转身进了屋子。她见正厅内圈椅上坐着个形容消瘦面相威严的老年男子,屈膝跪了道:“奴家见过中书大人。”
魏源此时说如魏芸方才般的所想,原本以为伏青山的发妻,该是个粗俗蠢相的农村妇人,谁知这妇人面上是个绝色,腰身更是窈窕。这样的女子放在京中,又两人中间有个孩子,魏芸又是个爆性,天长日久伏青山怎能不移心。
他问晚晴道:“听闻你与君疏曾经合离,如今是个怎样想法?”
晚晴道:“奴家只想带着儿子回青河县家中,再无他想。”
这个答案魏源倒还满意,毕竟她回了老家,又是远在千里之外,于魏芸来说也更安全一点。想到这里魏源点头道:“如此甚好,你若想要回家,我便派人驱车送你与幼子回去即可。”
言罢就要起身,伏青山上前两步道:“岳丈大人,小婿并不想发妻回老家去,还请大人体谅小婿的爱子之心。”
晚晴方才听了魏源要派人送她回家,心中十分感激这面上威严的老者,才要叩头谢恩,听到伏青山一袭昏话,指了伏青山道:“你果真是个没人心的,你有什么爱子之心要留我的铎儿?”
伏青山回头看了晚晴一眼,索性撩了袍帘亦跪到了地上,朗声道:“还请岳丈大人体谅。”
他这是仗着杰儿已死,芸儿脾气又坏,知道我如今不得不栽培他器重他,才敢这么猖狂。魏源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仍是纹丝不动,冷冷盯着伏青山。
伏青山亦不旁顾,跪直了牢牢盯住魏源的鞋面。
这是个艰难的角逐过程。伏青山听着身旁晚晴的呼吸,暗道:就算拼上这两三年的筹谋谋划,叫你深恨了我,我也不能放你再走。
晚晴见魏源与伏青山皆是不语,往前膝行了一步道:“中书大人,恳请您派人送奴家回清河县去。”
魏源见伏青山仍是跪的笔直不言不语,起身道:“此事容后再议,至于你这发妻,如今暂且安置到府中后院住着,那孩子亦是,带到府中来。”
伏青山抬头望着魏源,从魏源面上却看不出任何东西来。魏源往外走着,心中亦是这样想法,暗自冷笑道:年轻人,将自己的短处轻易暴露在外,可不是什么好事。
晚晴见魏源走了,混身疲惫的爬了起来,忽而忆起自己手上一只银包铜的镯子还落在方才魏芸审她的内室,又见此时屋中无人,便自己起身走了进去,在那寸长的毯子上俯首细细搜寻着。她未寻得镯子,却在软榻下看见当初伏青山书的那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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