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告诉我!”云星转身,径自向殿中走去,对守在门前的两位弟子嘱道:“他若来见我,随时让他来见!他若要住处,便为他安排空房。他要什么,尽量满足。”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眼底惊色难掩,不明白云尊为何会对这丑陋的独臂弟子,如此另眼相待。
就是因为他为宗门负伤至此?
“云尊……”云冷动容道,余下的话语却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他想说的话来。
魔门一役,不只让他失去一切,也让他看清了自己!
他从来不是什么前辈高人,也从没有什么惊世之才!
他,他只是……
耳听他沙哑病态的嗓音,云星暗叹口气,终是停下步来,却没有回头,只道:“我曾有两位弟子。一人虽是幼龄少女,却敢于天劫中,斗天逆世。一人虽是魔门少主,却也是心坚志定、惊才绝艳之辈。他们说过极为相似,又不尽相同的两句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心由我,不由命。云冷,你自去想想吧。”
云冷凝望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只觉胸口酸热,竟盖过了浑身的疼痛。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进入清华殿,找一间空房,要一堆伤药,整理自己的一身狼藉,可不知怎么,他并不想就这样走进去。
胸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有什么事物,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胸而出!
他恍惚地转身,与清华殿背道而去,不知不觉地走下峰顶,进入林中。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心由我,不由命。
这两句话,不过四字可概——斗天,斗命。
可是……
斗天?
天未招我,惹我。
修行一路顺遂,风雨无阻,少有坎坷。
斗命?
命未负我,欠我。
生来富贵人家,因是庶出,也曾伏低作小、挣扎求生,但媚骨天成,易得人缘,而颇受长辈怜爱、赏识,因而步步高升。又入龙门,与胡灵祖师相认,其间阻碍、波折从未有过,水到渠成,拜入亲姨胡灵门下。未过几年,荣登掌门之位,一时风头无两,玉家尽在掌中。
细数过往,或命或天,皆不曾薄待于我……
云冷眸色忽深,眼中泛起波澜。他猛一抖袖,以指为剑,拔身而起,当空而武!
若要说斗,也唯有一物可斗……
他浑身气劲四射,身若游龙,指如摆尾,演武于林间,行止自如,若行云流水,一臂虽残,却不见势弱之感!
草木枝叶,在他肆意狂猛的动作里离枝纷起,仿佛有了生命般,纵情天地,放肆飘摇,狂飞乱卷!
无数林叶环绕在他的周身上下,以飞舞的姿态,展现着缭乱的动态美感,陪伴他每一下发乎于心的舞动!在他的动作里,随波逐流!甘心作衬!
在这万千林叶的笼罩下,云冷的动作越来越快,眼中情绪也已积累至极处,在爆发的临界点翻滚沸腾!鬼面上的道道疤痕,亦随之抖动不停!
若要斗!就斗那个——
让我为世所厌,蒙人所弃,深陷穷途末路而绝处无生的自己!
斗那个——
鼠目寸光,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无情无义,眼高手低的自己!
斗那个——
跳梁小丑,夜郎自大,井底之蛙,卑鄙无耻的自己!
斗……
往事不堪回首,疮痍满目,甫一作想,便觉心口钝痛。这自白中的每一句,都是一把扎向他心口的刀子,又狠又厉,叫他生疼难忍却又无药可医!那些困扰着他的记忆,不堪、羞惭、脸面无光,却也铸就了一个完整的他!
天下人,千般过错,又有几人能承得起这拷问己心、否定自身的痛!敢不为曾经的失败找寻借口,贪图那一时片刻的安宁?
可他云冷,却偏要以这样决然的方式,直面自己深植于内在的诸多缺陷!然后,再将这些曾属于他,占满他人生中的东西,一一拣出,生生地,狠狠地,一丝不落地,割除、撇去!
吾名云冷。
但为那头顶孤云,冷却我一番心火!冷却我半生执愚!冷却我偏激自负!
尔若斗天、斗命,吾便斗己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