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四镇上有庙会,孔大方又难得真大方一回请客吃饭,余骓好好拾掇一番才从家里出来。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熟人眼里出狗屎。若硬要余骓说出孔大方的一个优点,那就是他真心娶了个好老婆,人温柔可亲不说,还做得一手好饭食。孔大方请客从来不去外面酒楼,他自己说是外面不干净,其实还是不舍得花钱,不过他有句话说的对,他老婆做的饭菜,可比酒楼里的实在多了,也好吃多了。
余骓有时候想,这世道确实不公,好花都让猪拱了。
“你站在门口嘀咕什么呢?吃白食还得三请五请的,下次再来晚我就直接开席了!”孔大方一拉开门,就见余骓木头似的杵在门口,鼻子都冻红了,他不耐烦地招招手:“快滚进来!”
“我在家焚香斋戒,沐浴更衣,特地纪念你摆酒席,这才来晚了。”余骓嘿嘿笑了笑:“总之我嫂子是不会听你的,她会给我留饭。”
孔大方白了余骓一眼,边关门边嘟囔着:“你嫂子你嫂子……那是我老婆!”
路过厨房时帘子被撩开,一个女人探头出来,正是孔大方的老婆。她四十岁上下,嘴边的笑纹很明显了,身材也很健硕,宽肩圆腰,浓眉大眼,圆润的脸颊常年浮着健康的红色。
用时下流行的眼光来看她也许并算不上美人,余骓却每每觉得对方顺眼得很。女人到这个年纪就容易母性泛滥,余骓跟她儿子差不多大,她每次见着余骓都要捏捏他的肩膀,叹口气说,怎么还是这么瘦。
余骓笑嘻嘻地叫了声嫂子,对方响亮地应了,告诉他马上开席。孔大方从后面跟上来,推着余骓进屋暖和,他老婆这才转身去厨房忙活。
“哟!骓哥来了!快上炕暖和暖和。”
孔成是孔大方的大儿子,跟余骓年纪差不多,身材却要高大许多。他刚从炕上让下来就被孔大方狠狠揍了一巴掌:“你爹我跟他称兄道弟,你也跟他称兄道弟,老实叫叔!”
“骓哥看起来跟我一边大!叫叔我也太吃亏了。”
孔成挨了他老子一巴掌就赶紧跑到门口站着,却不忘顶嘴反驳。他说的理直气壮,孔大方差点直接脱鞋往他屁股上抽。
要说孔成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的,五年前他才十五,余骓就二十五六的模样,那时候叫叔叔他还能接受,过了五年,他长得比余骓都高了,他还是二十五六的模样,再叫叔可不就觉得别扭了嘛。
窝在角落吃橘子的小丫头见哥哥挨打立刻咯咯笑起来,乖巧地伸出小胖手往余骓身上扑,还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喜得孔大方直夸还是他闺女省心。
余骓顺手抱起那丫头片子往空中掂了两把,又把她塞回被窝。孔大方小女儿叫孔娇,还不满四岁,因来得晚,人又长得胖嘟嘟的,特别乖巧,简直被全家人宠上天去了。孔大方如今儿女双全,生意又顺当,整天眉开眼笑,更像座弥勒佛了。
余骓拿胳膊肘拐了孔大方一下,悄悄调侃他:“怪不得你馋得口水下来了也不碰张家那单生意,要是我也跟你似的,有儿有女,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也怕死。”
孔大方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那你也娶个呗,你都多大了。最近你嫂子在给成端量媳妇儿,要不要捎带给你找个。”
余骓咂咂嘴摇头拒绝道:“算了,我养不起。”
孔大方懒得再理他,只叫孔成上菜,还嘱咐他给孔娇留出小碗的饭菜来。乡下人待客时候,孩子跟女人是不能上桌的,余骓每每觉得不自在,孔大方只叫他放宽心,说他们在后厨吃得比他们放得开。
等饭桌摆上来,菜上齐了,孔大方特地开了瓶洋酒,说要给余骓开开眼界。余骓尝了一口,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怎么有股烂葡萄味儿。”
“哈哈哈哈!瞧你那土样儿,洋酒就这样,可贵了。”孔大方喝了一口,也酸得皱起脸,还打个哆嗦:“外国佬就稀罕这味儿。”
“我又不是外国佬!嫂子,有没有烧刀子,我不喝这个!”
余骓不管它贵不贵,只知道难喝,孔大方他老婆听了这话便笑道:“我就说他买岔了,全家就他一个人喝,我们都不爱喝。你先吃菜,一会儿就烫好了。”
孔大方嘟囔着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一边往嘴里塞几口猪头肉。余骓被他那吃相馋得口水哗啦啦的,却只能一个劲填些白米饭、白菜炖粉条,肉食他一口也不敢沾。
孔大方就见不得余骓那眼神,垂着眉毛看人的时候总觉得他可怜兮兮,他把猪头肉往余骓面前一推:“你这都什么毛病,想吃就吃!老看我干嘛。”
“我不吃,我吃菜……”
余骓看着盘子里油汪汪的肉用力咽了咽口水,心里泪流满面。他师父从来没跟他解释过为什么不能沾荤腥,但是在这一点上又规定得非常严格。余骓到现在都记得自己第一次偷吃肉,就嚼了个味儿,还没咽下去就被发现了,那口肉被他师父生生从嘴里抠出来,然后关在黑屋子里倒吊了三天,每天只给一口水。太惨了,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余骓不怕饿肚子,但是他怕黑,小时候怕,长大了就变成厌恶。师父每次都能准确地找着自己的弱点下手,快准狠,不留情面。总之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偷偷吃肉,连想也不敢想。
孔大方见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故意逗他:“哎,你嫂子还在炉上炖着鸡汤呢,等会儿不喝?”
“不喝!滚!”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孔大方大着舌头,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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