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雪珂见柳初妍双颊嫣红如血,几乎要烧起来,神情中三分懊恼,七分羞意,方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却不肯认错,昂着头扯她斗篷:“爹爹叫我过来叫你的,我们走。”
“去做什么?”
“吃点心。”
“吃点心?”
“骗你的。”成雪珂忽而哈哈大笑,眉眼间俱是得逞的喜悦。
柳初妍真是拿她半点办法也无,回头瞅瞅薛傲,他仍立在原地,未跟上,略略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他未察觉到她的注视,兀自神游,神情冷然,僵硬的袍角在寒风中扬起了凛冽的弧度。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他身上无比巨大的能量,他是大顺的肱骨之臣,中流砥柱,年轻官员中,没有比他更能耐的了。然而,大多数人,都只看到他的身世,看到站在他身边的薛谈,立在他身后百年不倒的信国公府。他的能力,不为大多数人所认可,包括舅舅。
“楚楚,怎么了?”薛傲忽然抬起头,望进她眼底,神色温和如暖阳。
他桀骜不驯,狂傲不羁。他本就是这样冷淡的一个人,却因为她,变得温柔,变得温情,如春风和煦。
“楚楚?”薛傲见她不答,脚下一蹬,霎时便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楚楚,怎么了?”
还有成雪珂在这儿,她不能多嘴,柳初妍忙摇头。
薛傲亦看出了她的顾忌,便不再追问,只是与她携手并进。
待行至书房,薛傲自觉离去,成雪珂领着柳初妍进门:“爹爹,我将表姐请来了。”
“嗯,好孩子,去找你娘吧。”成明德站在书桌后,疾书狂草,未抬头。
“我也要听。”成雪珂不答应。
成明德无奈,这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抬头:“好罢,你要听便听。”
成雪珂便乐了,乖乖地坐到窗边去,一边挑檀香灰玩,一边竖起耳朵。
柳初妍看一眼雪珂,又看成明德:“舅舅,您叫我来,何事?”
“墨儿的事,子盛与你说了吧?”
“是。”
“舅舅答应下山,你已知道了,为的是你和你弟弟。”
“楚楚明白。”
“楚楚,你父亲识人不清,遭小人暗害,想必你也清楚。”
“是。”
成明德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舅舅无需多说,你亦明白舅舅的意思。”
“舅舅要带走墨儿,楚楚无疑义。只是墨儿已经十二岁了,而且不是普通小孩儿,舅舅还得问过他的意思。”
“他会听你的。”成明德语气笃定。
柳翰墨确实会听她的,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姐姐,他不会叫她失望。但她,也不想逼他。他在外漂泊那么多年,尝尽辛酸苦楚,她不愿他再受苦,不愿违背他的意愿。所以,她将所有的选择权都交给他。
“舅舅,我们姐弟好不容易才相聚。我只想好好地照看他,护他爱他。他想怎么做,我不会干涉。”
“你这孩子……”成明德微有愠怒,“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呢,跟你娘一样一样的。”
柳初妍不语。
“罢了,到时候我自己问他。想必等他知道柳家与将军府的恩怨,便不会再与刘家那个小泼猴纠缠不清了。”
“舅舅,关雎虽顽皮,但不是泼猴。而且,我不希望墨儿知道这件事。”
“你怕他伤心?怕他接受不了?”
“不只是这样。祖父祖母早已过世,爹娘亦离去,他再不能感受到他们的疼爱,我每每忆及此,便感到一阵阵心酸,巴不得把所有都给他。眼下他好不容易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陪伴,又有将军府庇护。刘将军、李大人都疼他,刘老将军待他更是如亲生孙子一般。这是你我不能给他的。我不想破坏。”
成明德霎时沉默,思索良久,方回神,颔首:“好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待舅舅见着他,再议。只是我听说,他先前在杭州被忠王的人掳走,为保护那个小泼猴,断了条腿。现在不知怎样了。”
“舅舅你说什么?”柳初妍惊得浑身颤抖,手里忽而使出大力,将绢帕刺啦一声给撕破了,“你说什么?”
“子盛未与你说吗?”
“他只告诉我,墨儿在回金陵的路上了。”
“想来,是不愿你担心,才瞒着你。”成明德这才意识到他说漏了嘴,很是懊悔,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眨眼间,柳初妍已跑出了书房,“擦擦擦”跑在雪地上,溅起了一片黑乎乎的雪水。
“雪珂,快去,拦着你表姐。”
成雪珂得令,忙追上。
“那小子,今日可真死定了。”成明德一面摇头,一面踱步往外去。
薛傲正与成修齐在屋前切磋剑术,恰酣畅淋漓,不可收势之时,柳初妍突然跑了出来,不管不顾地直奔他剑尖,吓得他匆匆收回,一个回旋,却是力道控制不住,将自己给摔在了雪地上。
柳初妍见他倒在雪地上,银白的袍子染了脏污,面上大汗淋淋,脸色却煞白,显然是被她吓的,缓缓地吸了口气,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
薛傲见她不言不语,只是瞪着他,诧异不已,搭着成修齐递过来的手一步跃起,两步踏到她面前,扳住她肩膀:“楚楚,你作何这样着急?我差点儿伤着你了。”
“楚楚?怎么不说话?是吓着了?”薛傲当即心急如焚,“修齐,你不是懂医吗?给她瞧瞧。”
“不用了。”柳初妍这才出声,停顿片刻,声音僵冷,“我问你,我弟弟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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