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语,学会了怎样在草原上寻找猎物。
最后终于被她寻到了时机,小小的孩子咬断了仇人的喉咙,是真的咬,她的牙齿陷入满是污垢和羊膻味的皮肤,污秽和血液一起流入她的口中,她的喉咙被死死扼住,却被她一刀挑断了手筋。
那是他曾经对自己的父亲做过的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感觉到一个生命的体温在自己口中流逝,纪真的心中却是异样的平静,平静到空茫,在那一刻,纪真也如她杀死的人一般,了无生机。
纪真忽然发现,她变成了与自己的仇人一样的人。
抛弃底线、抛弃道德,只是为了杀人而活着,因为死亡而狂欢——这样的自己,与野兽何异?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只想要大笑,而不是大哭。
多么讽刺?
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之后她选择了赎罪,欠钱还钱,欠债还债,纪真想要弥补自己曾经所造成的伤害,但幸好,她所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不过是诈骗而已,除了仇人,她未杀一人。
赎罪永远都比犯罪难得多,等到她终于还清所有的时候,已经花了比她伤害他人更久的时间。
在失去了最后的目标后不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看着怪物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手上黑色的利爪在下一刻就能够到自己的脖颈,纪真几乎已经打算闭眼静待死亡的时候,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
“左脚向侧方横移一步,僵尸的转向不灵,脖子是弱点。”
纪真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照做,以毫厘之差躲过了僵尸的袭击,在它转身的空当,纪真已经一剑劈到了它的脖子上,血管破开,流出腥臭的血液。
……有谁在看着自己,并且没有出手的打算。
她在第一时间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在解决掉僵尸之后,她弯腰拱手,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多谢仙人。”
“举手之劳,无需言谢。”还是刚刚的声音,平和淡雅,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纪真没能看到他的样貌,但因为这位素不相识的仙人,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心中默默发酵。
不久之后,湘西天灾平定,与此同时,京梁传来了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
——陛下召集童男童女千人祭天,以平息天怒。
简直胡闹!这完全是在要人命!
纪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捏碎手中的茶碗,她已经过了召集的年纪,但大启才刚刚遭受如此大的磨难,更不要说今年刚刚开春时的蝗灾了,饿殍遍野都不足以形容其一。
据说那时候和七年前的屠杀一样,堆积的尸体,几个月都烧不完,郊外的野狗眼睛红得像滴血。
大户人家或许并不会在意,想也知道这条圣旨与他们沾不上边,但这次是千人,以后呢?
若是天怒不息,岂不是还要万人万人地填?
尤其是湘西,在出入的障碍解除之后,大批进入的军队除了清除怪物之外,简直与土匪无疑。
朝廷已经给军队裁剪了不少军费,他们只能尽自己所能用一切办法收集粮饷,再加上当今圣上以为湘西已无大事,只是派了一位皇室嫡系子弟,前去混个资历。
这样的组合,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匪过若梳,兵过若筛。
进入湘西的军队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在短短一月之内,揭竿起义者不在少数。
活不下去了,忍不了了。
再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更多。
纪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大启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她也成了其中的一粒芝麻。
她是害怕剑甚至畏惧剑的,那抹雪亮的寒光曾经是她记忆里最惨痛的梦魇,如今她却只能靠着这把剑活下来,同时用剑给与她当年一样的人造成伤痛。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握剑的呢?
最初的最初,是希望能看到“安宁”。
用剑能够守护的安宁。
如今时局已乱,单凭自身已无法再求得一份安身之地……既然如此,便反了吧。
宫中的那位能以天命藐视人命,她就能以天命改天换日!
“大启气数已尽,吾受仙人托梦,势将斩落黄袍小儿、夺得锦绣河山!”
纪真抚剑,低喃。
纪承书忽然止步,转头看着纪真的方向,若有所感。
有什么与她关联密切的事物,彻底断开了。
另一边的纪真则握紧了剑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
如果只能以杀止杀,她宁愿永世沉沦、诸罪加身、圣贤唾弃,也要还这天下一个盛世太平。
衍之初兴,□□起于布衣之下,怜百姓之苦,以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彼能任其才而用之,听其言而察之,应民意得民心,乘时应运,戡乱摧强,十载而成帝业,得天统矣。
——选自《大衍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