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争吵她自然是听到了的,暗道李小芸可真厉害,居然敢和公爹理论。要命的是她了解内情后居然觉得小芸没啥大错。这话她是不敢和大郎讲的。话说女孩成婚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她爹那般不疼爱她,都知道要找个正经人家,哪怕不要礼金,也必须要求对方男孩可以独立门户。
李徐氏心里连连为李小芸叹气。她还以为李小芸会有多丑,这次见面没想到竟是个气度非凡很有派头的姑娘,这么好的女孩家里怎么用不成啊,偏要嫁给个傻子……况且,这小芸姑娘还是城里绣纺看重的学徒,每年送回来的孝敬足够养活一户普通人家,公爹到底有何不知足?
李小芸疲倦的抬起头,一双墨黑色的瞳孔在黑夜里特别明亮。
她看着远处弯下腰的女子,动了下唇角,却发不出声音。
李徐氏有些怵她,犹豫道:“二丫,你大哥让我来给你送吃的……爹娘默许了的,可见他们也不忍心真饿着你。你要不吃一些食物吧。”
她见李小芸没应声,又戳了戳她的脸蛋,说:“二丫头,我虽然和你不熟悉,但是我们都是女孩,我知晓你心里的痛。我赶脚,就因为别人不疼咱们,咱才更要疼自个。”
李小芸一愣,无语的笑了。她用力抬了小腿,声音沙哑的说:“我饿了,我没说不吃。”
李徐氏呆住,没想到二丫头如此识时务?
李小芸没理会她的惊讶,镇定道:“我手捆着,麻烦大嫂子喂我吧。”若是李小花碰上这种事情,怕是会以死明志较劲到底,可是李小芸不是这样的性子。她骨子里是倔强的,所以才会同父亲吵开,原则上的事情一步不让。但是绝食什么的,她觉得没必要。
爹想饿着她,她才更要吃。浑身充满力气才可以继续折腾。况且她琢磨着如何脱身呢,若是因为身子骨太饿跑不动才无法离开,她会恨死自己。
她给城里师傅和易姐姐写过信,怕是他们不会很快察觉到村里出事儿了。但是师傅了解他爹娘,过不了几日还是会令人过来确认,总是会有跑出去的机会。
李小芸拿定主意后反而吃的更多,倒是真吓到李徐氏了。这二丫头可真是能屈能伸,倒是比李小花更令她觉得难缠。李小花什么都写在脸上,自以为是有多高明,其实很多人不过是宠爱着她,不乐意揭穿她的小心思罢了。
可是李小芸,李徐氏竟是看不透。
她家里弟妹七人,按理说也算是看多了小孩子。
可是这公爹家里的二丫头眉眼沉静,丝毫不像是白日里大闹过的样子。
仿佛一切如常,她爹不曾关她禁闭,两双手似乎也不曾被人捆着。竟是吃的这般安静柔和,偶尔还会笑着同她要食吃,却不知唇角间凝固住的血迹多么吓人。
不过,二丫头柔和的目光里满是坚韧,让她想起了路边野草。他们时而随风轻轻的舞动身躯,好像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是冬天到了,树木都变得枯木,那黄土地上依然竖立着变黄的小草,迎着朝阳,不卑不亢。
李小芸吃完了,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李徐氏想着相公的嘱托,不敢轻易离开。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她突然发现,一缕月光顺着窗棂倾洒进来,落在二丫头这张洁净无暇的脸上,散发着一抹耀眼的光芒。这光将柴房照亮,令她感到一丝炫目,有些睁不开眼睛。
真是奇怪了,她一个大活人居然在二丫头面前会产生害怕的情绪。
“大嫂。”李小芸突然开口。李徐氏慌慌张张的坐好应声。
李小芸感觉到她的紧张,抬起下巴越过她点了下头,道:“柴火堆都快被我压塌,背部僵硬着疼,大嫂,能否把我的包裹拿过来给我垫着?”
李徐氏一愣,回过头看到一个灰色的包裹。这包裹是李小芸本是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她犹豫片刻,探过身扶起半躺着的李小芸。她把包裹放在了她的身后,再次变得沉默起来。
良久,她觉得时候待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大郎问她,她便说劝说不成便是。他们家亲兄弟都搞不定的妹子,总不能让她来管吧。反正小芸把饭食吃了,她算是完成了多半任务。
李小芸望着大嫂离去的身影,唇角轻轻扬起。这个大嫂虽然出身贫瘠,却是个脑子聪明的。知道能干的事情就去干,不能干的事情凑活干完交差了事。
李小芸听着大嫂挂上锁,渐行渐远的声音,脸上爬上一抹喜色。
她往后靠了一下,早已麻了的手背上下蹭着她的包裹。这包裹里面装着她的绣盒,里面有针线。作为一名力量掌控力极强的绣娘子,她有信心在鸡鸣前搞定手腕处的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