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进正殿。
殿里纯乾帝一身明黄的龙袍颜色十分扎眼,此际他正双手背在身后在藻井下转着圈儿的踱步子,显见的是心情烦躁。
皇帝眉头皱着,他龙袍上金丝线绣成的金龙恍似愈加张牙舞爪了。万鹤楼低着头站在一边,余光里瞧见权泊熹提袍进来了,眼睛一闪,忙提醒道:“皇上,权大人到了。”
殿里气氛不同寻常,泊熹进来后便行了礼,纯乾帝不耐烦地摆手,宽袖灌了风鼓得隆隆响,回身在御案后坐下,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朕近日听到些不顺耳的传闻。”
泊熹眉心一跳,面上却自若,并不急于解释。
果然御案前的皇帝没有耐性深究下去,“你同小万子都是朕信得过的人,否则朕断然不能放心将诸事托付于你们。家和才能万事兴,放在咱们这儿也是同样的道理。”
皇上这话表面看上去不痛不痒,实则是有意敲打他二人。
东厂同锦衣卫都是纯乾帝巩固皇权路上所依赖的机构,能坐在这东厂都督和锦衣卫指挥使两个位置上的可以说是皇帝的心腹了。因此,从纯乾帝的角度来看,他自然是希望权泊熹同万鹤楼两个相亲相爱,手拉手一起为他卖命。
显然实际情况不是这样儿的。
他们都是圆滑的人,万鹤楼扶了扶头上帽子,他在宫里摸爬四十余年,什么没经历过,按说早炼得老油条一样了,心里却还是怕自己暗地里对锦衣卫做的手脚叫皇上发现了,便抢上前一步跪下磕头认错。
泊熹也双膝跪下,掩藏起内心真实的情绪,他磕了磕头,却不发一言。
能这样已经够了,皇帝当初看重的便是权泊熹这荣宠不惊的淡漠性情,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碍他的事,一看之下便知是稳重警醒的人,办起事来自然干净利落。
处理好了他们的关系,纯乾帝便兴味索然。
他又想起樊贵妃当年背着自己做下的事,他感觉出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一时气得恨不能浑身发抖。
纯乾帝连泊熹要禀报福王一案相关细节及具体牵涉其中的官员也不愿意听,指指万鹤楼道:“你们二人便一处商讨去吧。福王一案交由你们全权处理,朕放心。好了,都退下吧。”
一时泊熹和万鹤楼告退出了南书房,泊熹忙于福王一案,还不晓得皇上与樊贵妃究竟因什么缘故才闹成这般。说不好奇是假的,却不会过问万鹤楼。
倒是万鹤楼皮笑肉不笑同他说了些官面上的话,泊熹淡淡应对,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万鹤楼眼角闪过锋芒,笑道:“贵妃娘娘那头还有事传召咱家,咱家便告辞了。”说着踅过身威风八面在一众人簇拥下消失在甬道尽头。
宫墙一角上闪过一抹粉色的裙摆,泊熹抬眸望过去,但见笃清在那头朝着墙壁那一头的人说话。见他来了,忙道:“大人,是仪嘉帝姬在这儿等您!”
他不说他也知晓是谁。
泊熹唇畔携了丝若有还无的弧度,见了帝姬也不作礼,只点了点头,形容儿并不热络。
仪嘉帝姬却不同,她是樊贵妃所出,樊贵妃就这一个闺女儿,宠的什么似的,帝姬平日见了谁都拽的二五八万,唯独在面貌冷俊的指挥使大人跟前露出小儿女温婉的一面来。
她唤了声“大人”,拿眼斜没眼色的笃清,笃清再瞧他们大人,后者微一颔首,笃清便过另一条宫道上远远去了。
仪嘉帝姬爱慕泊熹是樊贵妃看在眼里的,往日并没有阻拦她这想头的意思,仪嘉自己心里头清楚,想着来日是可以求父皇指婚给权大人的,便一直不拿泊熹当外人。
“大人近来入宫少了,很忙么?”她卷着绣着金丝蝴蝶的手帕子,不时拿眼觑他。
泊熹唇角的笑弧加深了,眸中却没有什么笑意,模糊解释道:“福王一案牵连甚广,又是皇亲,这里头门道儿多,搅得人焦头烂额… …”
他说的这些她都不敢兴趣,过了好一会儿,仪嘉帝姬突然张口问道:“听闻昨儿大人家中来了个野丫头,可是真的么?”
泊熹闻言,眉峰微不可见地一挑,这事仪嘉帝姬是从何处听来的并不难猜,偌大一个皇城,除了万鹤楼不做他想。
万鹤楼一早瞧出帝姬对权泊熹有意思,这于他是大大不利的。
因此时刻留意,就盼着权泊熹身边多个女人,没成想还真被他盼出一个来!这可真是欢天喜地。
“真假又如何呢。”
泊熹漫不经心说着这话,和龄的脸却从他看似平和的眼底一掠而过。
他敛眸,抚了抚袖襟上微微浮起的绣纹看向面前养尊处优的皇室花骨朵儿,薄唇微勾,笑问道:“帝姬原来在意微臣身边有女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