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死他!”
“杀了他!”
“彻底毁灭他!”
无法抑制恐惧和愤怒的人群不停地对着笼子里干瘦干瘦的男孩投掷石块和其他东西,换来的,是那个只会一点人语,却又野性十足的可怜虫一阵阵呲牙咧嘴的狂怒还击。
在躁动的人群最后面,一位憔悴的母亲晕倒了。她的手中,还抱着一对刚刚*个月大的男女婴。
那个正在受尽煎熬的孩子,也是她的亲生骨肉。但是,她却无法尽一个母亲的职责,因为八年的苦难,已经让他彻底拥有了狼性,与传说中毁灭主神的魔狼越来越相似了。为了目下另外两个孩子,男孩的亲生父母亲最终痛苦的选择了保持沉默。
祭司们并没有寻这户人家的麻烦,不是他们在大发慈悲,而是另有隐情。他们要留下那对与奥丁的“复苏”有着直接关系的男女婴,而且,魔狼的化身现今就在他们的手中,再难为他的生身父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芬里尔——至少现在可以这么称呼这个男孩,因为他已经被认定为魔狼降生人世的邪童——就这样被关进了铁笼中,整整七个日夜。本就营养不良的他,没有一滴鲜血,一块生肉下肚,还要整日遭受人类的辱骂和冷眼,慢慢的,他的身体,已经徘徊在虚脱的边缘了。
第七天,一个参与过抓捕他的猎人,将一头新鲜猎取的驯鹿丢在了他的笼子边,故意将内脏割出来,用鲜血的腥味继续折磨着芬里尔。而已经奄奄一息的魔狼,只是隔着铁栅栏瞄了食物一眼,在知道自己永远够不到那救命的血肉之后,无声的歪倒在铁笼边。
他已经放弃了挣扎,而是沉下心来,等待着生命的终点。
夜幕降临了,凉凉的晚风拍打着芬里尔的脸颊,让饿得已经说不出话的他,稍稍有了一点精神。
黑暗中,一阵他在丛林中从未闻到过的清香扑鼻而来,比任何花草都要芬芳百倍,令男孩的心感到些微的愉悦。
这不是天国大门向他打开的征兆,而是发自于一位少女身上的幽香。
“你很饿吧?”在观察了一阵,确定芬里尔仍然醒着,但却没有行动能力之后,夜色中看不清楚脸庞的少女轻轻的问道。
芬里尔睁大眼看了看那个离着笼子有好几步远的女孩,倔强的摇了摇头。
女孩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之后,她蹑手蹑脚的来到了那头猎人丢弃的驯鹿旁边。
“嘭”的一下,一团微弱的火焰出现在了她的手中,照亮了她脸旁的一小块范围。只见她小心翼翼的用树枝叉起了一块鹿的肝脏,放在那团魔法火焰上,慢慢炙烤起来。不一会儿,一阵烤肉的香味传进了芬里尔的鼻孔中,魔狼的肠胃剧烈翻腾,心神也再难平静下来。
黑夜中,无数细小的蚊虫围绕在那团微弱的光亮边,欢快的扑着翅膀。芬里尔努力地侧过脸去,看了看那个被火焰照得脸庞微微发红的女孩。也许是饿了太久,眼神开始恍惚,也许是火光太过昏暗,距离也太远,芬里尔只记住了那随风摇曳的红色长发。她是点燃生命火焰的希望,即便是心中深藏着魔性的野狼,也为那可以铭记一生的美丽而沉醉了。
“好了,你快吃吧。”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突然将插着鹿肝的长树枝递进了笼子里,听声音似乎是带着一个温柔的微笑,“我知道你是吃生肉长大的,但是这样烤好了,就更容易消化了,你吃了,恢复的会快一些。”
“你……”芬里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字,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下去,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表达什么。
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就只有费力的夺过那片鹿肝,然后放开齿牙,大快朵颐起来。
鹿肝只烤到了五分熟,不过对于饿了整整七天的芬里尔来说,已经是无与伦比的珍馐美馔。不出半分钟,足有半斤重的鹿肝就被他风卷残云了一个干净。而就守候在一边的女孩,欣慰的点了点头。
“还要吗?”女孩轻声问道。那声音在芬里尔听来有些飘飘入云的妙意,就好像是一位超然凡尘之外的天使,在半空中对自己发话一样。
“嗯……”芬里尔有气无力的回道,他的语言能力最多也就能保持一次说出一两个字而已。
红发的瘦弱女孩满足了他的期望,在腰间摘下一柄小刀,尽量轻手轻脚的切割下另一块鹿的肝脏。看样子,她的年纪也就是与芬里尔相仿,干起这种大人的活来还是相当费劲的。不过,她从容的在手中生出火球的魔术,却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可以做到的,而且,一个女孩子竟然对血腥的东西没有一点惧怕,这也不由得让人起疑。
芬里尔的头无力的倚在铁栏杆边,向着女孩这边凑了凑沉重的身子。刚刚下肚的食物让他有了一点力气,不过,要想恢复精神,还需要更多鲜肉的补充。
“你一定在想我是什么人,对吧?”女孩一边继续烤着她唯一能切割下肉来的肝脏,一边用在她这个天真烂漫的年龄里显得有点苍凉的语气,对着芬里尔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我是一个主神教祭司的女儿,从小就学习火焰魔法,将来要成为主神复活时,在祭台上点燃魔法火焰阵列的巫师。那种修行很枯燥,而且爸爸也从来不与我见面。我看你好多天了,觉得你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而据我所知,主神教也没有他们自己宣扬的那么好。所以,我才想帮你活下去。”
“……”芬里尔的口中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大概是在道谢,不过或许还有别的含义。至少这可以表明,他基本听懂了女孩的话。
半个小时过去了,芬里尔已经吃下了四片鹿肝,基本可以不怎么费力的挪动身体了,期间女孩还用身上的水壶喂了他一点水,不过也只是远远地用几片橡树叶编织成的“碗”,将水递过去。女孩始终没有接近到靠近笼子三步远的地方。
“我该走了,不然被人发现,我们都要死的。”女孩站起身来,对着芬里尔摆了摆手,算作告别。而后她扭转身去,顺着来路,慢慢的踱起了步子。
“……名……名字……”芬里尔突然激动地冲到了笼边,使劲的晃荡了一下铁栅栏,用几乎想到脑袋爆炸才想起来的名词,询问起了那个给了他一条活命的天使。
“彤达拉雅(tondalaya),与传说中的一位火山女神是同一个名字呢。”女孩倒背着手,轻轻地说道。她只是略略驻足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对芬里尔的恐惧,并没有回头看向那个一身长毛、形容消瘦的男孩,慢慢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