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魔身化去,她从他埋葬她的雪墓中复活。她已经识清他的真面目,也不想再恩怨纠缠,或是去找他算账,而转而专心于完成在遇上他之前便已立下的未了心愿。
但独自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宫中,她仍会时或用黑雾笼罩着自己,模仿他的声音,落寞地低吟那一首“花儿灿烂的开”的伤春词——她忘了恨,却忘不了爱……
而眼前,就是另外一个轮回么?
“魔”悠然出神,秦霜却没有,天邻小村中店掌柜转交的四幅图上画得再清楚不过,她也没必要为又是一个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惟有眸色和发色有些许差异的女人而吃惊。
一眼扫过,她便看向聂风,首先打破沉寂:“你自作主张,我现在还是有些生气,但仔细想来,做至要杀你的地步,是有些过分了,这里的事对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一世苦修,因劫而付诸流水,但存留下来的也不是没有,除了脑海中的的海量知识,还有因为神识不失而更见强化的先天灵觉。
即便是现在她的身体,无论是力量承载还是成长潜力都极其有限,但因为先天灵觉的存在,她既可以随时觉察到任何危险,也能够在修习武道中将有限的内力控制到极端。无论周围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她都能预先察觉,面对着种种可以让一般人焦头烂额的困境,每每靠着先知一步的优势和无尽的对策将其一一化解。
一路走来,有惊无险,不管是为天下会立下累累功勋,做出种种在旁人看来绝不可思议的事迹,还是新近从那样凶险莫测、九死一生的境况中逃出生天,重返人世,先天灵觉都是功不可没。
但就在梳理了识海内的混乱后,一觉醒来,她突然发现一个重大问题。
召唤黄泉大蛇,对阵修罗王残影,强关罗生门……无论哪一件都足够这个人类之躯灰飞,而她却一连做了三件,中途没有任何喘息之机,是她许下誓愿,燃烧神魂,才没有中途倒毙,为人间引来弥天大祸。
而也因此纵然天留一线,无望之野她凝魂重生,也丢失了全部记忆,只存着本能去战斗,去吞噬,去强化,去战出一个新的……自己!
在那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中,灵觉在频繁的战斗中进一步加强。若她还继续留在幽冥,已经几近顶峰的实力,两者相辅相成,只让她更加强大。
但当她回返人世,这个相对平和的环境,战斗不再成为日常。而力量骤降,落差之大难以名状,先天灵觉却保持原样。
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先天灵觉便会疯狂拉响警报,催促她尽快应对。这样一来,再有有心人的挑动,轻易便会将她的情绪挑到最为激烈的程度,力图将一切可能危害到这个“孱弱不堪”的她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而若不是她在发现问题后,将先天灵觉关闭,现在的她根本不会上少林,而是在感知到远远超过己身的力量应该尽快避开这种强力干扰中犹豫不决,也会因为固有的傲气、理智的分析以及情绪激荡的冲突无法解决而陷入剧烈的头痛。
她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便只有果断地先有侧重,然后舍取。
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她习惯使用先天灵觉感知别人的情绪变化,然后通过汲取的常识,判断自己什么样的反应最为合适。而迅捷如电的思维,保证不会这个繁复的过程,等到形诸于外时,已是迟钝到让人将她当成痴傻儿。就算有较为敏锐的人偶觉异常,也只会觉得她不谙世事,处事生涩,或者干脆归因于性情冷漠。
她就是这样一路长大,与人交流,从来不曾出现障碍。
但现在她摒弃先天灵觉,转而完全凭借后天的五感活动。一瞬间心中想法瞬生瞬灭,不知道转过多少个念头,做出多少演绎,但无论是情绪还是外在的表现,都根本不可能跟上这种速度。
按部就班,预先设定也罢了,若遇上适时反应的,无法观察对方的情绪而随时调整自身的姿态,便只能像个空具外壳的人偶,呆板地阐释着自己的想法。
就算语出肺腑,是反省过后的真实感受。但听着她波澜不起的语气,看着她静如死水的紫眸,任谁都只会觉得她对聂风并非是道歉,更欠缺诚意,想多一点怕只就会认为她是在挑衅,不要了聂风的命不肯罢休。
而实际说来,秦霜也的确不是道歉,更没有存着想要聂风原谅的心思。太长的幽冥生活让她只有存在和消亡的概念,而淡漠了凡人对生死的敏感。就算“魔”不曾及时阻止,聂风真的死在她的剑下,她也不会觉得这是个无可挽回,会让她痛悔交加的错误。
她不曾意识到这其中的严重,不知道她那样做,对于聂风究竟是多大的伤害。
她只是见聂风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伤都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