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聂风无法有其他表情,守信重诺是好事,但为了自身所遇的某些事,做出承诺,连后辈子孙一并祭献,代代不得自由,还用如此严酷的手段来保证子孙不会违反,这似乎有些过当了。
子孙中信念认同如姥姥自无所谓,性情温柔如梦也还好,若如秦霜那等骨子中写满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容忍生而为奴,死不自由,哪怕只是知道有此限制都会觉得是莫大屈辱,定会用最决绝的手段反抗,哪怕是强硬地将一切血缘关系抹去,担上“不孝”乃至“忤逆”的罪名!
不过,秦霜一直在天下会长大,距离无双城岂止千里,为何没有出现问题?
梦似是猜到聂风所想,瞟他一眼,叹道:“我娘虽不是持此想法的第一人,却是打破禁忌,成功逃出无双城的第一人。”
“姥姥将娘关在此地,我娘亦是十分倔强,认准了便不会回头。她医术精湛,远远超过我。她既然有志逃出无双城,知道若不能将这个蛊消除或者克制,就不会有希望。于是便瞒着姥姥开始苦心钻研早被祖先列为禁术的蛊术……终于叫她知道了,克制这个蛊的方法。”
连梦也不知道,她娘当初能够找到方法,做出的举动是多么大逆不道。
她不止是研究蛊术,更私下将石棺打开,一一检验其中的尸体,甚至进行解剖,挖心掏肺,取肉抽骨……不然历代聪颖*、精通医术的并非只有她一人,何独独是她能找到答案。
幸好梦对此全然无知,否则只怕不能够如此平静地提起。
“我们的祖先,本来只擅长医术和蛊术,并不精通武功,我们所习的无敌霸手乃至情倾七世,皆是我们的恩人从倾城之恋衍生而出。倾城之恋乃武圣关羽所创,是一式至阳至刚的武功。即便经过衍生弱化,依然阳气极重,其实并不适合女子所练,只是为了有足够的实力守护无双,我们明知道有此弊端,依然不能够放弃……”
聂风忍不住插言问道:“那梦你脸上的红痕,还有姥姥在施展‘情倾七世’时,会变成男人,都是因为……”
梦轻轻点头:“我只习练了无敌霸手,还算不得严重,但姥姥,她,她守护无双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强烈,或许,也是为了,弥补娘逃避守护无双责任的亏欠吧,她不惜完全牺牲自己的脸,坚持习练了情倾七世。”
可怜天下父母心,子女自认为做自己的事,不要父母来干涉,就算闯了弥天大祸亦不在乎。却不知一举一动都牵动着父母的心,亦分担着责任。
想不到脸容鬼恶行事冷酷的姥姥,竟有这种柔肠慈心;聂风忽然觉得,纵然姥姥不择手段要达到目的,她自身却是可敬又可怜……
梦脸上露出恻然:“或许找不出更好些。娘既知道了这蛊与我们习练的功法有关,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唉,她私下拜了一人为师,那人,教给她一门‘明月功’,至寒至阴,虽不能将蛊彻底除去,却可以压制,让它不能够发作。”
梦又如何知道,真正的原因所在其实并非功法,而是这个蛊虫乃是依附阳气而生,只作用于生者,人死后,蛊虫也会随之死去。而生者体内阳气越盛蛊虫越活跃,所以功力越深的人越无法离开无双城。
教授“明月功”的人也并非好意,阴阳平衡,人体才能健康,无论至阳至阴,都是伤害极大,后患无穷。
不过这也公平,想要得到什么,又怎么可能没有付出。
梦仰天一叹:“娘终于实现了她最初的理想,逃出了无双城,却没有想到这是一切不幸的开端……”
能生下秦霜和梦的女子,本身当然亦是无比聪颖和出众。但越是聪明的人越多烦恼,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不如笨一点,安守本分,即使有小不幸,也避免了更大的不幸。
其后自然是相关秦霜如何诞生的隐秘,梦却不再讲下去,凝望石棺出神片刻:“‘血怨’就算在蛊术中,亦是非常冷僻的,因为它交融着最极端的爱和最极端的恨,所要形成的条件之苛刻几乎没有人能够达到。没想到,娘却做到了……”
梦的眼睛转向聂风:“聂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娘对霜小姐,特别苛刻,特别不公?”
聂风默然,不知如何回答,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秦霜情绪激荡一时难以自已,绝无可能让他听到那个极端可怕,叫他这个无关的人亦听得浑身发冷的隐秘。
同样是从己身所出的两个女儿,态度却天差地别。漠视已经不该,而三番五次地意图谋害一个完全无辜的幼儿,无论有多大的隐衷,无论如何辩解有及时收手,没有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都无法掩盖已经不配为人之母的事实。
那样冷冰冰的仇恨,如果秦霜因此而报复,只怕亦叫人无话可说。但秦霜,只是远远离开,不见不念不想。这样的父母,她真心不想要,那么,也就这样好了。
但,为何兜兜转转,还要纠缠在一起,至死也不肯放过呢?
梦蓦然伸手搭上聂风的手背,聂风猝然一惊,反射般向后一跳。连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大的反应,梦更是直接呆住。
聂风有些赧然:“对不起,梦,太突然了,我……”
梦涩然一笑:“聂大哥,不必道歉,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
聂风微笑道:“我倒是忘了,只要触碰任何人或动物的身体,你便能够感受他们想什么……”
梦心中低低苦笑,不需要这个能力,也能够感觉到聂风对她,已经下意识地生起防备之心,迥异初相识的坦荡真诚,毫无芥蒂。
总是,有所不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