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秦苍到赵恒房中议事,告诉他说那个跟踪他们的人已经抓到了,经过审讯,果然是勤王派来监视的。
赵恒对此不无奇怪,但他一向是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人,勤王既然敢向他出手,他也该做点什么以示警告。
“修书一封给谢丞相,就说本王手里有陆云陆大人在江南一带督查时,狎妓冶游、寻欢作乐的证据,请他上报给父皇。”
秦苍明白赵恒的意思,犹豫道:“丞相大人素来刚正不阿,如果证据是假的,他恐怕不会……”
“你错了。”赵恒笑道,“丞相大人虽刚正,可他毕竟有个妹妹在宫里,如今得宠的曹贵妃与勤王沾亲带故,听说跋扈得很,他妹妹的日子想必不大好过,不论这证据真假与否,他都会试一试的。”
赵恒又道:“本王也不欲把陆云置入怎样的境地,只是要让勤王知道,凡事三思而后行罢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秦苍顿了顿问,“那昨夜抓到的那个人,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赵恒没有多想,淡淡道:“别让他活着回去。”
“是。”
秦苍退出了赵恒房间,匆匆往院子外面走去,没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秦大人。”
秦苍脚步一停,转身看到竟然是苏岂。这少年穿着半旧的棉服,像是刚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不知为何有几分憔悴。
“何事?”
“秦大人神色匆匆,不知要去哪里?”苏岂问。
秦苍当然不能告诉少年,他是要去处置昨晚那个跟踪者,他知道有很多事,赵恒是不想让苏岂接触的。
苏岂见秦苍不说话,也知道他是不会说的,于是很识趣地没有再问,只轻地扬了扬嘴角:“大人走好。”
秦苍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待秦苍走出一段距离后,苏岂裹紧了身上的棉服,提步跟了上去。他不敢跟太近,远远的隔了百步距离,只见秦苍出了熹园,绕过一条街后到了一块荒地似的地方,那里有个空屋,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秦苍就出来了,但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还拖了个人,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想来是勤王派来的跟踪者。
他显然已经死了,脑袋歪在一旁,四肢无力地垂落在地。秦苍拖着他手臂把他往前拉动,地上就拖出一条血痕。
苏岂看着秦苍找了块地把人埋好,然后干净利落地离开。他注意到秦苍的佩刀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有一种诡异的艳丽。
苏岂离得很远,可他竟然偏偏注意到了那几滴血,仿佛这个微小的细节落入他眼中,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秦苍走后很久,苏岂才慢慢现身,他走到那个空屋旁,蹲下身用手指沾了地上的血迹,指尖能感受到一点轻微的温热。
这血还是热的,说明那人才刚刚死——秦苍动手杀了他。
苏岂站在空屋旁,表情瞬时变得非常冷漠,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不动声色地酝酿起某种夹杂着愤怒的情绪。
苏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秦苍,他分明在赵恒房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知道勤王这个手下难逃一死,那他为什么还要跟来呢?为什么还想要亲眼看看,秦苍是不是真的会杀了这个人呢?
有那么一瞬间,苏岂对自己感到很失望,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对谁抱有期待。
比起期待赵恒的仁慈和善良,他更愿意期待秦苍会一时手软,放过这个奉命行事的可怜人——可秦苍没有。
这个人并非死有余辜,他只是奉命行事,只是权力争夺下一个小小的牺牲品……就像当年的俞见柏一样。
而归根结底,秦苍也是奉命行事,奉的是赵恒的命令。
那个真正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决断别人生死的人……是赵恒。
苏岂很难不去想起过往的痛苦,因为赵恒总能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是非报仇不可的,他必须亲手去结束那一切。
他初到王府的时候,迟迟迈不出复仇的那一步,但当赵恒将他压在身下的那一刻,他清晰的看见了自己前方的路——他清晰地认识到,知道如果他不动手,他的痛苦将永远也不会终结。
所以他走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而如今,到了下一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