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要怎样才算是活过?
清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考虑这个问题,既虚无,又邈远。
这类问题大抵是那些终日无所事事而又衣食无忧的士人才会去思索的吧,算不算活过,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了该从这世上离开的时候,谁在意,谁不在意,于要走的人来说,又会有什么分别呢?
一生经历的风霜雨雪,享过的鸟语花香,终究都只是自己的。这一生是否令人满意,除了无力改变这现实的自己,无人会多想一分,真是个无聊的命题。
可宣和二年的腊月,或许是冬风较之往年更凛冽,或许是寒气较之往年更袭人,清尘立在嶙峋着枯枝的皇宫花园,流着泪进行了这件无聊的事。
她想起小时候的日子,想起在二王爷府的时候,段蕴与自己无忧无虑玩耍的日子,那些逝去的美好时光像是这严寒冬日里自己手心所蕴着的一丝微薄热气,还没来得及凝聚成一簇暖意,就已经被风雪席卷到天际,再也找不回来了。
因为这记忆委实太过遥远,清尘禁不住会想,那些带着枇杷果香与总角嬉笑的好时光是真的存在过么。
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像模像样的一个家,如自己这般无依无靠的姑娘普天之下其实并不少见,那些姑娘的境遇大多凄惨,为仆为妾为娼/妓,甚至连那手心里的微薄暖意也不曾拥有。
这般比较下来,自己还是幸运的。
她怎么会不喜欢段蕴呢?
那样可爱的一个小娃娃,生得雪白柔嫩,笑声明朗,眼眸清亮,对自己又好到毫无保留。
尽管之后的日子,自己被带去习武,那些苦日子里流过的血和汗曾让她一度想过逃离段家,但每每想到曾度过的开心日子,最终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她怎么会不想对段蕴好呢?
生在皇家,却因为二王爷的原因从不受先帝的待见,而二王妃也不是个会宠孩子的母亲,该管教的地方毫不含糊。童真的日子并没有几年,二王爷就失去了音讯,接着便是显祐太子与皇长孙的事,在那之后小郡主段筠便不存在了。清尘比谁都更清楚,段蕴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没心没肺地快乐着,在东宫的那些日子里,她想过失踪的父亲,想过相距不远却无法见面的母亲,想过王府门前多次攀爬的枇杷树,想过东街巷口李奶奶家里总爱摇尾巴的小黄狗……还想过那些五颜六色女儿家的衣裙。曾经理所应当都该是她的东西,一夜之间变得那般遥不可及,那种滋味让一个孩子去尝,令当时同样是孩子的清尘都会觉得苦涩。
与段蕴的感情,明明应当是最好的啊。
美好的日子里有她,习武辛苦的日子里也总是将她记挂在心上,特殊的身世造就了孤独的两个人,上天分明是做了打算,让她们彼此都在生活里增添些欢笑。
可这些又算什么,对段蕴出于喜爱出于感恩出于心疼所致的一切情感,她以为经过多年的沉淀发酵与厚重得此生难忘……
却单单敌不过段清晏一次回眸,对她上扬唇角漾出的一丝笑意。
明明知道对他而言自己什么都不算,甚至明明知道他眼中一半是江山一半是段蕴。
江山,她可以帮他;
甚至段蕴,她也不介意帮他。
只要自己做的那些傻事能换来与之的几番牵连,清尘便觉得足够了。
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全世界最傻。
为了段清晏做了一切,违背良心,不计回报。
前些日子得到那个暖炉,那是她这么些年来最为开心的一件事。虽然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个暖炉什么也代表不了,可只要看到,还是会止不住心头甜蜜乃至总想着傻笑。
她被这悲哀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出卖段蕴出卖得很是彻底,所以段清晏的铁骑才会来得那么快,快得连清尘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多可笑啊,曾经那般努力想要守护的小郡主小陛下,如今这般轻易就被自己逼上了绝路。
我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
究竟怎样才算活过?
清尘觉得自己不算个好人,背叛,谋反,倒戈,罪无可赦。
可这些罪名又都太重,她只是单纯想为段清晏做一些事情而已,真的不是出于恶意想要废了段蕴的帝位,要皇宫沾染血光。
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身不由己,岂又能算坏人呢?
可是段清晏麾下的兵马已恣肆地纵横在皇宫大内了,可是漫天的火光已经映透明安的半边天了,可是那些坍圮的宫室里鲜活的生命已经永远鲜活不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已经无路可走了,清尘想。
她终究是宣和一朝的人,段清晏登上大位之后会如何待她?
叛主,若得善终,自己又怎能安得下良心?
方才心慌意乱在宫中犄角旮旯乱转的时候,恰好听见转角处两位将领的对话。
“……这小皇帝留不得。”
“可是大人,殿下他特别吩咐了一定要……”
“留了这孩子,就等于给殿下留了一条软肋。”
“这……”
“吾侪这些年隐忍蛰伏,万不可功败垂成看殿下在这节骨眼上再生出什么事端,你说呢?”
“大人说的是,末将明白。”
“眼下宫中大乱,卢继祖自作主张放了那孩子,王爷他又无暇顾及,正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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