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自打羞愧万分地自我承认了对安正则的肖想之后,段蕴便时常逮住机会暗示他一两分。
不慎跌倒时,委委屈屈看安正则一眼,指望他来扶。只希望太傅能像小时候那样亲手拉她起身,掸去衣襟上沾染的浮尘,顺手还会拍拍她脸蛋,满眼温和笑意地叫自己日后小心。豆蔻之年的段蕴是多么渴望那人指尖暖玉般的触感,可安正则从来都吝于施舍,只淡淡吩咐清尘扶她起来,甚至有些时候还会皱着好看的眉斥责她一句“这么大了还莽撞”。
皇长孙弟弟夭折,女扮男装离开生活多年的王府,东宫相处的日日夜夜,她惊慌、委屈、惧怕,往往突然一瞬间便失措地寻起安正则来,一是将他视作泰山般的倚靠,二来又是贪恋他怀中的温暖,和那衣袂上令人沉醉的淡淡碧螺春香气。
她练字,笔笔尽仿安正则。
她饮茶,殿内随处可见碧螺春。
……
段蕴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将一颗少女羞涩的春心捧在手里,递到他眼前了。
可无论自己怎么做,安正则均是毫无反应。
他仍旧是像先前那样照顾自己,事无巨细,贴心周到,当她是学生。
也仍旧是像先前那样辅佐自己,朝上朝下,明里暗里,或直面谏言,或挡下暗箭,当她是圣上。
当然也会在那些思念母亲的时候,或是歆羡寻常姑娘的时候,温声哄她,许诺她一些平素求不到的物什,只当她是个可怜孩子。
可为什么不能当她是个正常小姑娘?不能体察到她萌动的心思?
段蕴不信安正则那么玲珑心思才华无双的一个人,会看不明白自己的诸多暗示。
所以安正则的总总反应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他对她纯洁坦荡,毫无风月之想。
想通透了这些,她心中自然难过不已。然则随着时日的推移,她及笄又登基,太傅亦成首辅,二人君臣之间还似以往师生之时,长相伴,时相见。
段蕴觉得这样也行,有道是多情总被无情扰,她一腔热情付诸安正则身上,权当是烧开了却无人饮用的水,便让它自然凉了也好。总归也不过损失几分傻乎乎的情愫,要之何用?不如就这么算了罢。
于是便这么算了。
自登基之后,她渐渐不再总把目光胶在安正则身上,渐渐遗忘自己曾有过的风花雪月儿女心思,当安正则亦师亦友亦肱骨,仍旧是心头最重要的位置,却不是那种重要。
再后来,段蕴又想明白了。
其实安正则回应或是不回应,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这一世,她黄袍加身李代桃僵,几乎做了全天下最荒谬之事,开弓哪有回头箭,还奢求什么如意郎君,妄图什么好逑良配呢?
于是更安心地埋葬了自己的心思,不时再给心上添两把土,埋得它再瓷实些。
安正则像悠悠一只鹤,衔了片羽过来轻轻往她心湖上一丢,便漾起圈圈情意绵绵的涟漪。
之后他飞走,那涟漪自己漾了许久,最终也是消弭了,水平如镜,映着碧空云影,青山翠柳。
凭什么又说喜欢?之前被他忽略的种种暗示又算什么意思?
段蕴听他说喜欢,第一反应自是不信的。
不信他会对自己有那种卿卿我我的喜欢,便不假思索地将之定义成了旁的。
再之后安正则同她言明心意,还不待她做出反应便唇齿交缠地吻了起来。
这般绮丽的场景原来也就只在她梦里闪过那么一两回,昨夜却扎扎实实地发生了。
段蕴先是呆愣,许久后才恢复了些许神思。
接下来的反应并不是欣喜于所钟情之人也同样喜欢自己,而是无端而来的一股怨怼,本能地就想推开他,抗拒他。
至于为什么这样,她彼时还未想清楚,脑中一片一片皆是茫茫的虚无,什么思绪也没有。
其后安正则缠绵的亲吻告一段落,兴许是觉得她反应太过木然,又在黑暗中定定瞧了段蕴好一会。
那双目黯黯明黑,煞是好看,一下子便勾起段蕴往昔对他眷恋有加的回忆。
她顷刻间恢复了神识,心境通透之后恍然明白了方才那点怨怼从何而来。
凭什么自己当初一心恋着安正则,他不理不顾熟视无睹;
而今,好不容易段蕴珍藏好了那份少女心,安正则却突然说喜欢,说了之后便立刻上来强吻,逼她回应他的感情。
我渴望你的回应时,你规规矩矩毫无僭越;可你一说喜欢,凭什么就可以毫无征兆地吻过来,也不顾对方愿意与否。
安正则你丫忒自私,段蕴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