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这几年来,心中一直不好受。我知道……”安正则听见她似乎吸溜了一下鼻子,心中随即一动,“我也知道太傅哥哥心中其实矛盾着,纠结着。我若是幼稚了些,你便忧我会遭人算计而不自知;我若是稳重成熟了些,你又恐我是因为时局所迫勉强自己而为,怕我是因为这些事而将日子过得不顺意。”
安正则听她说着这番话,就感觉好似有人拿了柔软的棉花在往他的心里填充着似的,又温暖又窝心,堵得他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陛下……”安正则唤了她一声又顿住了,未出口的言语改成了落在她背上的轻柔抚摸。
“我知道你总自责,觉得我登基这件事与你有着莫大的关系,于大理国社稷江山并非长久之计,于我又是一桩麻烦的事,你担心我因此受人陷害遭遇不测,担心我从此失了寻常姑娘该有的生活,担心我未来的日子要怎样度过,还担心若是有一天这事情败露,我遭受非难与诟病。”
安正则抚在她背上的手停住了,改为紧紧拥了她入怀。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段蕴趴在他肩头吸了一下鼻子。
安正则闭了眼睛,闷声道,“我一直不知道,这些你都知道。”
“我知道的东西那么多,哪能让太傅都知道?”段蕴的声音听上去明快了些,还有蕴含了几分笑意在里面。
“你说得对,”安正则缓缓道,“我确实一直在自责。我曾无数次后悔,当初便不该答应王妃,不该接你去东宫。若是先帝还在世,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可自从先帝驾崩,你作为‘皇太孙’登基的那天起,我便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可是如若你那时没有答应母妃,皇爷爷殡天后,大权落入外戚手中,指不定江山易姓,那又当如何?只怕更会后悔。”
“不。”安正则很快道,“有时我想,若真是那样也未必就糟糕到无可救药。你我二人并非什么救世之主、乱世之雄,先帝没了我们,照样可以将江山托付给旁人;大理若没有如今的这些王侯将相,换上另外一批人,未必就比我们差些。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将自己想象得太重要了些。”
段蕴握了个拳头,从他背后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不许乱说!你就是很重要。对大理很重要,对朕很重要。”
安正则哑然,半晌才低声说,“陛下……此言差矣。”
“朕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段蕴急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抗旨!”
“微臣不敢。”
段蕴又突然拉了他的手,笑着道,“让你别乱说话了……朕这就罚你,若我在位,你便是大理的丞相。只要你还在陪着我,女扮男装冒名即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正则形容不出来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段蕴这话的意思就好像在对他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之类的誓言……尽管他心中明白这不大可能。
“你答应吗?”段蕴问他。
“答应。”
。*。*。
那日与段蕴一番长谈后,安正则自己在家回味了好几天。
他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仍是不够了解段蕴,在他未曾察觉到的年岁里,段蕴似乎像是背着他一般偷偷地迅速地成长了起来,突然间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知晓他的担忧自责。
当然也有可能,一早便看穿了自己对她超越君臣与师生的情谊。
有了这个念头,安正则又忐忑和窃喜着。若是段蕴连这层情思都看得出来,那从那天的对话来说,她即便知道了也并不反感,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有机会……
不过段蕴那天的说法又很公事公办,只说若她为君,便要自己为相,至于旁的那些关于风月的话题,似乎是分毫未提及。
那她究竟有没有那些意思呢?
安正则很是头痛。
梁闻元看自家相爷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担心,中午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凑上前欲言又止。
安正则纠结段蕴的心思纠结了整整三天尚未理出什么头绪,本身正郁闷着,又见到梁闻元一张脸上仿佛便秘的表情,禁不住就皱了眉头。
梁闻元见他皱眉就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觉得安正则这回铁定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便劝慰道,“安相,开心点。”
“嗯?”
“您别太忧虑了,事情若是糟了就糟了,随它去吧。人生在世哪能总如意呢,您说是吧?”
这话说的真不吉利,安正则忍不住轻斥,“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没胡说……”梁闻元觉得自己可委屈,“哪里说错了吗?”
“什么‘糟了便糟了’的,谁告诉你有事情糟了的?”
梁闻元眨巴眨巴眼睛,狐疑道,“安相您没遇到什么……”
“没有,本相好得很。”安正则连忙堵住他话不让他往下说,总觉得他好像多说几句便都是晦气似的。其实本身他也不信那些所谓的命理气数之类,奈何凡事只要一与段蕴沾边,便开始患得患失瞻前顾后,婆婆妈妈到不像自己。
“那……闻元多嘴了。”梁闻元行了个礼作势准备告退。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