膛偎贴了她的背,大手去触她的脸,却摸到一脸的泪水。
“娘子!”
徐守中伸手强将容娘揽进自己的怀中,大手替她抹了泪,胸中叹息。
有些事,终究要说明白。不然,她那般隐忍,不晓得要藏着心事到何时?说不准,哪日她想不开了,便如上回一般,脱身便走!
想到容娘这三年辗转流离,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饿,方才跌跌撞撞来到淮河边,徐守中心中疼痛,胳膊又收紧了些。他怎能让她再受委屈,一个妇人,孤孤单单流离失所?她是他身体里的一根骨头啊!
人生头一回,徐守中耐着性子,开解起他的妇人来。
“七郎之死,身为大宋百姓,死在沙场,乃为荣耀。乃至救小郡王之事,虽鲁莽了些,亦情有可原。但我当日恼怒之处,在于曼娘一事,你任由她糟践,将自己逼至绝境。”
提起曼娘一事,容娘仍如挖心挖肺一般巨痛。她呜咽着,不由辩解道:“我欠她的呀……。乳娘……带我走,把她抛下了。若非如此,得救的是她,我该掉进河里,过那般颠沛流离的日子。是我……,是我占了她的亲娘,夺了她的命啊!”
泪水再次长流,脆弱的神色叫人心生怜悯,守中胡乱用衣袖帮她抹了泪水,嘴里却毫不留情道:“你不欠谁的。母子情深,乳娘当然想要救她。当日情形,可想而知。若是乳娘抛了你去救她,许三人都不能活。曼娘的命,绝非你夺,而是战事,是金人。你可明白?”
容娘摇了摇头,痛苦地道:“可是,我活了,被娘收养了。她……,她却那么苦,她该恨我。乳娘……,乳娘为难死了,我没有让她过一天好日子。临了,她却不得善终啊……!”
守中沉默半响,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方道:“若你与曼娘颠倒,你恨她么?——你会不认你的亲娘么?”
容娘一顿,泪眼模糊中见到徐守中认真的神色,她恍恍惚惚想道,若是我,会恨么?许会,许不会。但是,怎会恨到那般,不认亲娘呢?乳娘那般苦,她怎能记恨啊?
“乳娘之死,许在她看来,如此她心中要好过些。将士为国,百姓为家,母为子,儿护母。人人皆有理由,你何必自责?你的弱处,便在于太过隐忍,太过自责,如此反复,你岂非要将他人的苦楚皆背负在身?”
容娘怔怔的瞧着徐守中,那双眸子里,有她往日未能到达的深处。徐守中大手将容娘的头拨了过来,自己的额头抵了她的,四目相对,暗哑道:“娘子,我可不满呢。你做甚么事,总是想着亏欠,回报,哪里真当自己是徐家的人?”
“婆婆偏疼,你怕甚么?你是我的娘子,是徐家的长媳,婆婆有甚差处,你便该使了法子规劝。不然,咱家的家风如何归正?难道叫咱们的后代,也如三叔那般不成体统么?”
今日徐守中言语甚多,又颇见道理,叫容娘听了,渐渐忘了心中痛楚,脑袋慢慢的靠了过去。原来她的心思,他竟然知晓?
她是徐家的养女,受恩即多,不得不报。如此心思,每每至冲突之处,她便自然的吞回了辩驳之语,只任由人发配。长久以来,她早已习惯。不想今日被他指了出来。
心里可谓感动。容娘抬了脖子,示意徐守中抽出手臂,自己却慢慢的偎了过去。
“你不是说亏欠我么?”容娘小声道。
徐守中黯然,沉闷一时,方道:“你那般小,便挑起家中的担子,我未能为你分担一二,此为亏欠;家事纷杂,人心不一,婆婆虽识大理,有时却又偏执。我未能为你支撑遮挡,此为亏欠;惠娘之事,……”
听到惠娘,容娘心中一凉,身子便往后缩。徐守中哪容她后退,大手扣了她的手臂,叫她动弹不得。
“我早该交代清楚,我这一辈子,不欲纳妇,只你一人相守便可。但我忙于战事,未能绝了他人念头,反伤了你,——与我们的孩儿,此为亏欠!”
心里似被堵住,惊涛拍岸,撞击声沉。想到那一团血块,那浑浑噩噩伤心绝望的日子,想到自己长久的期盼,热泪模糊了双眼,心中巨痛,不能抑制。
“别哭,咱们还会有孩儿。你若伤心,伤了身子,可真难有了。”
耳边沙哑的声音那般温暖,原来他对自己的心亦是与己一般。容娘伤心不已,抽抽搭搭,不能停止。
她的手攀了他的手臂,脸上湿了,便在他的衣裳上擦拭。
“你……,你不是叫我自立门户,改嫁他人么?”
徐守中身子一僵,想起了自己写的遗书。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我命还在,你自然仍是我的妇人。说甚么改嫁,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