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一变,便往院子外头奔去。容娘不明所以,也起身跟在后头。
出了院门,外头十来步远处张家有名的大池子,里面残荷瘦水,颇有一番萧条暗淡景色。池子旁,那两棵柳树下,一个婢女将浑身湿漉漉的兆哥儿抱了上来。
许三娘瞧得眼红,一路狂奔着过去将兆哥儿抱住,眼里泪珠子直淌,呜咽着连喊兆哥儿。兆哥儿的衣裳湿哒哒的滴着水,鞋袜陷在污泥里丢了,露出两只白生生的脚。幸亏他只是吃了一惊,也不晓得害怕,见了他娘,嘴一咧,笑开了。许三娘心疼的甚么似的,深秋水冷,她也顾不得询问,忙抱着回房去给兆哥儿换衣裳去了。
容娘帮着查看了一番,知晓兆哥儿无碍,便欲问旁边的婢女缘故。谁料她一眼瞧见旁边的萱姐儿神色古怪,两只眼珠子虚虚的,只不往这边瞧,却又嘟着嘴甚是不服气的模样,偶尔还朝这边翻个白眼。
容娘心里一惊,且将萱姐儿放在一旁,便去问那两个婢女。那两个婢女战战兢兢的,将事情说了一通。
原来是两个小娃蹲在地上用细棍儿挑着一只小虫玩,不知怎地起了争执,萱姐儿便将兆哥儿推下池子里去了。
萱姐儿听到此处,也知道不好。她的两只眼珠子骨碌几下,里头便泛起了一层雨雾,瞬间雨雾成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好不伤心,哇哇大哭着便往张四娘的院子里去。
容娘一股气上来,胸口被塞得满满的,也顾不得许多,从后头便将萱姐儿拦腰抱了,径自回屋。
萱姐儿大哭大闹,嘴里喊着姨,小小的身子挣扎着,两腿在空中踢踏,小手却在容娘身上抓挠,将容娘的一头青丝扯得稀烂,头上的钗饰亦被扯脱。便是容娘的脸,也被她挠了几爪,瞬时现出两条红痕来。
容娘也不松手,只将萱姐儿提进房,塞进椅子里。她用自己的双臂圈住椅子,盯了她的眼,道:“你可知错?”
然而萱姐儿不是靖哥儿,若是靖哥儿,早就低头认错了。萱姐儿却仰头大哭,尖尖的脸颊上泪水泗流,似乎伤透了心,手脚乱打,小小的身子无法抑制的抽搐着。
张四娘匆匆赶来,见此模样,便喝萱姐儿的婢女道:“你不晓得姐儿的毛病么,若她犯了病,瞧你有几个脑袋掉的!”
许是应着了这话,哭得歇斯底里的萱姐儿猛地抽搐了几下,嘴边吐出些丝白沫,眼珠子便有些发直,身子也僵硬起来。
张四娘大惊,忙推开容娘,嘴里慌慌的唤着萱姐儿,又是掐又是揉又是搓,好一阵忙乎,才看到萱姐儿渐渐的缓过神来。
这一番动静早惊动了府内众人。张夫人看到,两行伤心清泪便流了下来,她抓住容娘的手道:“容娘,你是个聪慧的。萱姐儿如此性情,却是急不得哩。你且慢些,她会懂事的。”
哀哀之音,寄托了夫人对月娘骨血的殷殷之情。容娘瞧了瞧趴伏在张四娘怀里低低抽泣的萱姐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事后,小环疑心道:“怎的萱姐儿有如此毛病,大郎却不知么?”
容娘想着璇姐儿那副模样,待哄得一哄,立即便好了。又哪里是什么病症,分明是骄纵过甚,托着病撒赖呢。
许三娘气得不行,兆哥儿当日晚间便烧起来,便是张四娘的喜酒也未吃,回去找郎中开药方子吃药去了。后来许三娘欲找萱姐儿的错,萱姐儿却已被送到沈夫人处,也便罢了。
容娘心口堵得慌,想到大哥的颠簸忙碌,想到嫂嫂拖着一副羸弱的身子带小儿的模样,她不由得又恼又气。可眼下也无法子好想,只得按捺住性子送了张四娘出嫁,待回到徐府,便禀过徐夫人,将萱姐儿接了送往沈夫人处,托她管教。
岁月如光,琐碎的事务中眨眼便到了冬天。容娘的及笄礼,叫徐夫人做的十分隆重,可惜守中忙于事务,未曾赶回。但年底也就不远了,两人大婚的日子似乎只是打了个喷嚏便到了。
容娘心里慌慌的,针线也做不了,账务也无心看顾,她只觉得心里头虚得很,想要找个人靠一靠方好。她如此想着,乳娘卫大娘便进来了。
卫大娘消瘦的脸庞带了一丝喜气,显得亮堂了许多。她的眼睛里藏着喜悦与宽慰,许还有感慨或是伤怀,她抬手摸了摸容娘的头,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道:“小娘子,明日便是妇人了。”
容娘将头埋进乳娘的怀里,脸上滚烫滚烫,心里头也如火堆一般,火焰蹭蹭地往上窜着。
卫大娘轻轻拢了容娘,那是她奶大的人儿,逃亡路上相依为命的骨血。如此长的日子里,容娘似乎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般,早已与自己融合,不分彼此。
明日,她便要嫁人了。
今晚,却是徐夫人托她来,教容娘些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