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点。容娘看见,轻轻的舒了口气,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
高九郎眼睑微垂,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声色。
待容娘说到将城北缓坡连成一片,修路造房,卖与城中新兴的中户时,高九郎那修长的手指在膝上疾点数下,神色却是如常,笑问:“容娘如何知晓,城中有这许多中户,且急欲购房?”
容娘朝八斤示意,八斤上前一步,将这些日子他与两位管事所探查的消息一一道来。
城中自休战以来,市面兴盛,不单南逃人口日益增多,且本地乡人,也拖家带口,舍了家中几亩薄田,来城中谋生。如今一个手艺匠人,每月也能挣到五六贯钱呢!况城中事多,连妇人都有活干,家中嚼用容易,钱财能聚,就是城西租赁之户,手有余钱的也不少。
当然,此类事情,若非八斤这只小虾在小巷弄中厮混日久,是不能知晓详细的。
“那赁房子住的人,谁不想有间自己的房屋住。如果屋子大些,宽敞些,自己挤一挤,还可以赁出两间呢!既无需自己再付赁钱,反可以收租,这个便宜买卖,谁都会算!”
八斤说得雀跃,眉目间十分生动。
高九郎手指张开,在膝盖上抓了一抓,旋即松开,抬眼道:“如此,我们便来说个章程。”他眼中殊无笑意,却分外专注,予人十分重视之感。
容娘大喜,与八斤昌明对视一眼,俱是十分开心。
当下婢女取来纸笔,几人围坐桌旁,连八斤,高九郎也慎重请其坐下,细细谈来。说到兴奋处,容娘侃侃而谈,全然没有小娘子的羞涩内敛。八斤也没有下户小民的胆小怯懦,昌明更不必说,他素来爽朗大方,不拘小节。只有守惟心头焦灼,不时看向容娘。
几人说得投入,大概眉目出来,已是午时。高九郎瞧了瞧外头,便要请众人一齐用饭。守惟忙推辞,说是家中长辈等候,不好在外久待。高九郎瞥了一眼一身男装的容娘,心中了悟,便要送几人出门。不料小厮急急赶来,垂首禀道:“小郡王来了。”
高九郎往外一看,一身白袍的赵东楼正从游廊上大步而来。
守惟听闻赵东楼来了,更是着急,恨不得寻个地方将容娘藏了。容娘见他一心为自己着想,心中一热,安慰道:“二哥,无妨,小郡王我原见过的。”
守惟听了,张目瞠舌,再也寻不到话来说。
赵东楼是郡王,自然屋中众人须得大礼见过。高九郎在外,深深一揖,赵东楼一脸倨傲,大手稍抬,算是受了。之后的昌明只有一只手,便笑着欲躬身,赵东楼倒捶了他一肩膀,笑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两人竟是十分熟稔。
守惟规矩,便要长躬,赵东楼一皱眉,道:“二郎,我们曾同窗,莫非你便如此见外么?况往日我有所欠你,日后你的礼便免了吧。”
守惟莫名其妙,不知小郡王欠他什么?容娘却听得明白,那是指在庄上之时,赵东楼冒充二郎一事。她心中不由腹诽,你借人家名头时,可没有问过人家。如今要还债,仍是不问过人家。真是霸道!况这一路过来,他竟独独受了高九郎的礼,让人不知作何感想!
那个霸道的人进了门,看见容娘这一身装扮,星眸一凝,竟似有些不满。
容娘也不看他脸色,略略的朝他福了一福,便垂眸看着眼前三寸之地。
赵东楼狠狠的盯了她一时,气呼呼的坐下,深吸了一口气,道:“高九郎,听闻你造的好庭院,我今日顺道,进来瞧一瞧,果然不错。陈泰!”
高九郎不及反应,外头陈泰已应声,进来附耳在高九郎耳边,低声几句。高九郎忙命人去准备。
容娘不知赵东楼何意,悄悄的抬眼去打量,那边赵东楼恰恰怒意未消,仍盯了过来。容娘垂眸,心道,我又未得罪你!
婢女们一阵忙碌,却摆了一样偌大物事在房子里头,却是耍傀儡戏的白纱屏风。容娘心头一动,想起那年七郎带回来的悬丝傀儡,她不由得轻轻的退了一步。那边赵东楼瞧见,心中黯然。
果然,五六个艺人进来,左右今日容娘扮作郎君,也无需回避,那几个艺人便在这屋中哐“哐啷哐啷”敲响锣鼓,将那小小人儿在白纱屏风后耍的灵动活泼,惟妙惟肖,热热闹闹的演了一场《天女撒花》!
八斤看得喜不自胜,清平县也有傀儡戏,却没有如此精致,连那几个艺人的唱腔都一板一眼,各司其职,各具精妙。又岂是城中一人身兼数职的独角戏可比?
容娘记得那时,她与玉娘演的也正是天女散花,却是两人胡乱戏耍,全然没有章法。如今这一套演来,原来傀儡戏也有一折一折的剧情呢!
她看得入神,嘴角微微含了笑意,眼神明亮,心中全无负累。却是这些日子以来,过得最轻松的时刻。
赵东楼看见,弯了弯嘴。果然,她是喜欢的!
待那敲锣的最后敲了一记悠长的收尾,赵东楼霍地站起,道了声:“走吧。”提脚便走,也不知要谁跟他一起?
昌明看了看容娘,苦笑一声,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