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若杀鸡儆猴,擅自出兵之罪,却是不足以流放家眷,怕是……!
高大郎看了看眼前这个形容娇小的小娘子,脸色渐渐平静,未见先前的慌张。怕是,心中已做了决定吧。
他心中喟叹,安慰道:“容娘,事犹未定,尚有转圜余地,慢慢等着吧!”
容娘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屋中,草草用了几口饭,怔怔的坐了片刻,方忆起今日须得去张府给嫂嫂取药,忙命小环去雇顶轿子,换了衣裳打算出门。
不想在游廊转角,一头碰到婉娘。她见容娘要一副要出门的模样,薄薄的红唇一扁,似笑非笑道:“你每日说要去送甚么物事,也就罢了。如今,又是做什么去?”
容娘并不理睬,将身一侧,便欲与她错开。
谁知婉娘腰身一晃,赶在前头挡住了她。容娘双眼微抬,平平的看了过去,并不言语。
婉娘最见不得容娘如此,明明比她小几岁,每每对阵,偏偏显出自己的幼稚可笑。
“哼,你便不说,我也猜得着。头回,你找了借口,上赶着去见高家九郎;如今,莫非又是要去寻什么郎君,给自己找去路?”
婉娘那张薄唇,一翕一张,言语之间,端的是刻薄。
容娘本就心事重重,这些日子每每觉得不堪重压,身子便似要折断似的,只想有人能让她依靠依靠。
然左右无人可靠,那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人如此拿捏不清。容娘心中竟然笑了一笑,婉娘的话语便似冬日里的一阵风,刮的脸上生疼。然而,也不过如此罢了。容娘垂了眼睛,与婉娘错身而过。
再一次被轻视,婉娘心头火起,盯着前头那个倔犟的背影,狠狠道:“容娘,你以为如此,婆婆与伯娘便会许可你与六郎的事么?做梦!莫说张家之事,你已尽毁颜面。便是没有张家之事,婆婆也断然不允。你早就勾引了六郎,引得他为你神魂颠倒,竟然长跪婆婆与伯娘面前,求他们答应你们的亲事!你当此事无人知晓么……。”
容娘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日头正好,旁边一颗梨树,开了一树粉白的花儿,密密匝匝,层层叠叠,玉骨冰肌,如云似雪。院中弥漫着梨花的馨香,如梦如幻。
她的心头一时悲一时喜,渐渐的那喜竟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将心头一寸一寸填满。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六郎,你的情意,却是无需问天呵!
容娘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边上的小环瞧着担心,忙拉了拉她。容娘轻轻的摆了摆手,回过身来。她两眼亮闪闪的,嘴唇微弯,竟然很是愉快。
“婉姐,你要做甚么?”
婉娘顿住,她怎知自己要做甚么?她只知道,容娘拥有的一切,她都没有。容娘无父无母,可是有长辈疼惜,纵使出了张家之事,伯娘维护之意不减;容娘有兄弟关爱,有人让,有人宠;甚至玉娘,也对她亲厚有加。她呢,她甚么都没有。这院子里头,谁不是勾心斗角。即使娥娘,在她用簪子刺向自己的时候,也是往后躲避。
原来,我竟是嫉恨她么?嫉恨她拥有的一切,嫉恨她在如此困苦之中,无所顾忌,做她想做之事?
“婆婆之意,我已知晓。然六哥之事,容娘今日方知。如此,容娘虽受了些委屈,已然无憾。”
容娘心头的雾霾一扫而空,身子陡然轻快。说罢,她转身轻盈离去。
婉娘目瞪口呆,心头却是震撼不已:这小蹄子,竟然将那见不得人的私情,说得如此,——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