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气凝聚。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紧绷:“你明知我与七郎在此,带外人来作甚?也半大不小的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他下巴往门外一抬,警示道:“你日后与什么许三娘张四娘离远些,哪有小娘子自己凑往郎君面前去的?岂不是自己丢自己的脸么?”
容娘气急,自知今日于规矩上是自己理亏,然她又恼怒守礼的毫不留情,只好梗了脖颈一味狡辩:“我既来得,她自然也来得!”
守礼愈发气盛,说话便不如往日严谨,脱口道:“你是谁,你是我的……。”话却说不下去了,他心中堵得厉害,只好扭了头,望向因年代久远而黑黝黝深不可测的偏殿。
守平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二人斗嘴,待话说到此处,虽心中兴趣盎然,却不得不从中圆场。他笑着上前,挡了守礼,道:“来来来,容娘,六哥无趣得紧,七哥陪你去看碑!”
容娘赌气哼了一声,自己往那侧殿去了。
待心思随得碑上文字走一个来回,翻滚的情绪也慢慢的沉淀下来。容娘又从头看了一回,讶异非常:“咦,这字竟与大哥的神似!”
守平不由口中啧啧:“你说的甚话?应是大哥的字与这字神似才是?”
容娘却再无声息,只用手顺着那铁画银钩临摹。兴之所至,她也学了守中模样,率性挥洒。虽容娘练字每每马虎了事,然用手临摹却是别样味道,轻易地便能让人生出一种豪气来。更何况此字洒脱处不比簪花之类,竟是不拘小节,气势雄浑。容娘一时入神,浑然忘了周遭。
“七哥,你也试试。”容娘回头,只见守礼定定的瞧着自己,神情古怪。她冷了脸四处张望,守平却已不见踪影。
守礼面无表情的取了宣纸,覆盖在碑面上,冷冷道:“还不来按住!”
容娘知道他要拓片,只得不甘不愿的按住宣纸,由守礼去涂墨。
墨汁浓浓的抹过去,一道道白痕浮现。容娘看得心痒,早将争执抛在脑后,连声道:“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守礼的嘴角便弯了弯,与容娘换了差事。
眼见得仰慕已久的好字一一出现在自己手下,容娘愈发欢喜,眼中熠熠发光,涂抹的更快了。守礼无奈,只得提醒道:“慢些,小心墨汁染到身上!”
容娘只觉鼻翼处有蚊虫蠕动,便大大咧咧的用手一抹。守礼早瞧见,忙忙的去制止。身后宣纸软软的瘫在地上,守礼“噗”地笑出声来。
容娘不解地朝守礼眨了眨眼睛,嫩脂般的脸上一抹墨色,很是滑稽。守礼用拇指在容娘的脸颊上一捺,嘲笑着将乌黑的指面给容娘看了。
容娘乍了乍舌,忙取了帕子去擦,将一块帕子堪堪得擦成水墨画,到底擦不干净。守礼接过帕子,容娘便微微的仰了脸,任由守礼擦拭。她那浓密的睫毛如蝴蝶般轻轻颤动,小巧的鼻头圆润可人,那花瓣般的粉唇微微开启……。
守礼的动作愈发轻柔缓慢,心中却如油锅翻滚,百般煎熬。
“容娘,等我从临安归来,我便与娘说……。”
容娘不解的睁大眼睛:“嗯?”
守礼看着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娇娘,眼前浮现她或悲或喜或怒或嗔的各种模样,他不由浑身紧绷,情不能抑:“定下我们的婚事!”
容娘那如蝶翼般的睫毛一闪,眼睛蓦地圆睁,目中满是不可置信。
守礼反倒浑身轻快起来,他双手颤微微的捧了容娘的脸,心中欢喜升腾,轻声道:“嗯,定亲!”
容娘似刚从梦中醒来,悟到适才守礼所说之事,乃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那嫩白的小脸“唰”地蹿红,艳比朝霞。容娘心中砰砰乱跳,慌慌张张的转过脸去,只觉无处可藏。
守礼痴痴的看着她,容娘嫣红的耳垂似一颗珍珠般诱人,他伸了伸手,终又放下。半响守礼方问道:“可愿意?”
容娘一震,心中万般念头回转,乱糟糟没个主意。她实是盼着七哥进来,便可不需回答守礼的问题。然院子里鸦雀无声,窗外油漆剥落的廊柱静静伫立。
“可……可六哥,……总是骂我!”
守礼心中忐忑不安,只觉得这一刻便像一辈子那样长,那样久。他不敢动,怕惊扰了心头那个娇贵的小娘子。待他听到那小猫般细细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游进他的心,他不由长舒一口气。
“傻子,那是……欢喜!”守礼裂开了嘴,只觉这黑乎乎的殿中实是世间景致最好的所在。“你可愿意?”
守礼紧紧的盯着前头的佳人,不敢有一丝分神。良久,容娘的小脑袋轻轻的往下点了点,她点的那样轻,守礼几乎要疑心自己看错。然他再无担心,知道那个心心挂念的小人儿对自己也是一样的心意,他心头的喜悦快要炸破胸膛。原来人生畅意,不过如此!
时辰不早,寺庙外的两府车辆已经备好,张四娘仍与容娘同车坐了。玉娘不与徐夫人一处,却挤了进来。她怀中兜了庙中斋糖,吃得欢天喜地。
“阿姐,你的裙子怎的染了墨汁?”玉娘提起容娘的白裙一角,确有点点墨迹。
容娘却脸颊一红,扯了裙裾,偏头去看外面:“不知在哪里沾染的,回去洗了便罢了!”她却又忽地将车帘放下,脸上红霞更甚,身子往里躲了躲。
张四娘早已瞧见,守礼正对着这边微笑,那温柔的神色,眼睛里难以言传的光芒,却是自己从所未见。她心底冰凉,只觉世间万物从此停滞,心底一个声音不停的重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