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娘堪堪回过神来,深深地呼了口气,方从屏风后头出来,脸上甚是严肃。
“七哥,八斤说那些房屋都要卖与我们?”
守平愣了愣:“倒是未曾如此说,只说要卖!”
容娘颔首:“那便是了。我们不能买许多,顶多只能买两户。”此话甚是坚决,隐有铿锵之音。
夫人与守平齐道:“为何?”
容娘反不着急了,她寻了张椅子坐下,又叫小环倒水。守平啧啧,甚不耐烦:“快说,人家等着哩!”
“七郎,咱家账上还剩余多少?”
“上次你不是算了嘛,买了六处房屋,臭水塘建了房子,另加上庄上些花费,大数皆在此,尚余一千二百来贯。”
容娘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便扑了扑,而后笑容嫣然,道:“再买两户,又需费一百五十贯左右。今日邱庄头之事,若是要帮,至少得准备两头牛的钱数,听他的话头,怕是六十贯足要。如此,大约又需费一百二十贯。”
守平与夫人心底大概算过,确是如此。
“那便也够了,还有许多钱剩呢,不如多买几户,也多帮几个人。”守平尚未从八斤带来的震撼中醒来,心中满是慈悲。夫人亦点头称是。
容娘微微笑道:“七哥,娘,眼见城北就要动工,到时费的银钱比买房屋的钱只多不少哩!”
守平与徐夫人看了看对方,一时愕然,继而了然。
“确是如此!但助人不比赢利,自是助人更重要。容娘,娘早与你说过,不要与那商人一般,眼中只有钱!”夫人的眼中有了一丝不悦。
容娘并不着急,安抚夫人道:“娘,你莫急,听我说来。”
夫人静静地看着容娘,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不知放任容娘管事,是否正确。
“家中钱再多,我们此次也只能买两户。”
守平眼见娘眼中隐隐有怒气,忙对容娘道:“你速将道理说出来,莫再卖关子。”
“如今是九月底,六哥要赴临安,需在临安度过春季。临安价贵,六哥去临安又或许有些应酬,银钱需备足。若是殿试之后有了差事,怕是还要给六哥备妥上任的费用呢!”容娘掰了手指一一算来。
守平偷偷地去看娘,见她脸色稍缓,知道容娘说中了娘的心事。
“其余事倒是费不了多少钱。”
守平听了,刚待说既然如此便可再买之类的话,又听到容娘说道:“我们还是只能买两处房屋!”
守平泄气,塌在椅上,断了欲容娘较真的念头,只无力地扬扬手,让容娘快讲。
容娘歉意地朝夫人笑笑,话语不停。
“张家为人,最是卑鄙无赖!如今他欲仗了强势,逼迫众人卖房。若我家接手太多,他势必冲着咱家来!虽咱家不惧他,然蚊蝇多了,也是心烦。况娘亲说过,一着不慎,恐于大哥不利!故我家决不能受太多!——但,可告与城中有诚信,且愿买房之户,大家分散买来。便是高家九郎,七哥也不要劝他多买!”
此话夫人与守平却是听明白了,如此多人买了这些房屋,那张家再强,也不能怎样?
对付无耻之人,便要合众之力,孤立他!
夫人长舒一口气,无奈笑道:“你们平日便是如此议事的?”
守平见娘开了笑颜,再也无一丝担心。“嗯,容娘总是如此,吊人胃口,直恨得人牙痒痒的!”
小环一直紧张地站在一旁,如今见厅中气氛松懈,不由抚了抚胸口。
夫人心中万般感慨,初时只当容娘贪新鲜好玩,今日一听,方知她确是有此能力料理诸事。便是守平,于心计上也是大为不如!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再也不来听你们管事了,忒累人!你们两个好生管去吧,切记,咱们家,大大小小,上上下下,一大帮子人,关系甚大,行事务必谨慎!”
守平与容娘齐声应答。
待夫人出去,守平便好好的笑了一番容娘,兄妹间不免有一番打闹。
院中,守礼大步而来。
守礼听到八斤之事,甚是赞同容娘的主意。又叫守平先找了高九郎商量,莫擅自拿主意。守平这阵正是崇拜高九郎之际,丝毫不觉守礼对自己的不放心,爽快地答应了。
容娘趁机将邱庄头之事再次叙说了一遍。
守礼静静地瞧了瞧容娘,并不开口。他眼睛不大,眸子幽深,很是沉着。容娘很有些不安,轻轻地挪动了一下。
“你作何打算?”
守礼终于开口,容娘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邱庄头做事踏实老练,很是忠心。帮他一帮倒也无妨。但贩牛之事可大可小,终究是有违朝廷制度。六哥只需探探口气,若不行倒也罢了,此时咱家不宜有些许差池。”
守平听了便插嘴道:“容娘,叫卢管事去就可,要六哥去怕是不妥。今晚本是去赴宴,却去谋此事,怕罗知县听了不快!”
守礼微微一笑,自绍兴归来之后,六郎越发自信,举手投足之间叫人不由信服。他淡然一笑,道:“不妨事,我自有计较。就当做桩善事罢了。但可一不可再,到底……。”
容娘懂得,也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