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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霜止觉得很冷,她抱着牌位的双手几乎都要冻僵了,可是她依然紧紧地抱着,将那牌位贴在自己的胸口,像是怕她额娘冷着了。
后面二姨娘跟三姨娘带着两位庶出的姐妹走着,府里别的女眷也都哭哭啼啼。前面有人撒纸钱,也有人摔碗锤丧乐,人死后这样风光,死去的人知道吗?
冯霜止不知道,反正她是不知道上两世自己死之后是什么场景,但她总觉得,若是许氏瞧见今日的一幕,怕只会冷笑两声,说一句“虚伪”吧?
不,不对,许氏不会冷笑,也不会说“虚伪”,她把所有的情绪都藏着呢。
一切都应该藏起来,像是被这些积雪盖住的地面一样。
“喂,这是哪家的啊?”
“这不是内务府护军统领家的吗?”
“听说是英大人的儿媳,看那女儿还那么小呢,不过,怎么是个女子来抱灵牌啊?”
“家里没男丁了啊,估计那鄂章还要娶个续弦。”
“英大人摊上这么个儿子,啧!”
“咳,少说两句……”
……
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这样的话,冯霜止觉得自己已经听到过不少了。
她继续往前走,一步一步,眼看着就要出城门,踏着残雪,在这样一个倒春寒的日子,送许氏离开这个世界,走完最后一程。
鄂章在前面,颇有些不耐烦,从头到尾他都是用一种很冷的目光看着冯霜止的。毕竟自己这拖油瓶女儿害得自己被老太爷责罚,不厌恶这冯霜止才是奇怪了。
“前面是怎么了?不走了?”
走着走着,整个队伍就慢了下来,甚至已经停住了,就在这城门口的位置。
冯霜止的脚步也跟着停下了,却像是前面出了什么岔子,就在不远处,不到十丈。
大户人家送葬,前面都有撒纸钱的人和探路的马,冯家自然也在此列。
一见队伍停下来,鄂章竟然就站在大街上开骂了,“又闹什么?出殡都要闹,发生什么了?!”
说着,他就走了上去,冯霜止觉得不妥,也在后面跟上去,还没走到前面便听到了一小厮的骂声。
“你个狗东西,谁的路不挡竟然来挡个死人的路!活该你被马踏死!你还敢掰折了我这马的腿,你赔得起吗?知道这是哪一家吗?这是内务府正黄旗护军统领冯佳氏英廉大人家的丧事,我家太太出殡,你这狗东西还不快快滚开!”
那小厮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了。
他前面的地上卧着一个瘦削的身影,穿着青布的袍子,积雪还没化干净,地上的雪都是脏兮兮的,这人就伏在了雪上,捂着自己肩膀的位置,似乎是受了伤,还在发抖。
冯霜止一见这场面就皱了眉,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已经听到鄂章嚷开了。
“你这奴才干什么吃的?遇到这种乞丐直接给我打出去,别拦住太太出殡的路!赶紧的,愣着干什么!”
那小厮连忙点头哈腰,将那鞭子一扔就要上去,可是这时候冯霜止终于有了发话的机会了。
许氏头七都还没过,活人挡了死人的路又怎样?她额娘生前都没在乎过这些,死后说,不觉得很恶心吗?于是冯霜止抱着那牌位,轻悄悄地走上来,身上的孝服几乎要跟雪地融为一体了。
“阿玛,额娘闹腾了一辈子了,走的时候让她安安静静吧。我看他身上带伤,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为娘在天之灵积累些善果。”
鄂章听了这话,几乎立刻就想要反唇相讥,只是一想到自己还关着禁闭,就只能生生将这一口恶气咽进去。他拂袖就走了,回到队伍那边去。
这边那小厮显然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可是冯霜止却放柔了脸上的表情,道:“道中路滑,街上残雪未消,你扶他起来吧,我看这位公子身上带着伤,一会儿队伍过去你带他治伤,万莫让旁人说我冯府不懂规矩。”
“是,二小姐。”
小厮总算是知道了,原来这里竟然是二小姐说了算。他连忙点了头,这才目送冯霜止转身往回走,等她过去了,才敢将倒在地上的瘦弱少年扶起来。
“算你小子运气好,遇到的不是鄂章老爷……”
这少年身板瘦弱,脸色苍白,只穿着一身薄薄的青布袍子,一卧进雪里,就已经冻青了嘴唇,更何况是身上还带伤呢?“多谢阁下了……”
“我说你也是,二话不说闯进来,我想不撞到你都难。不过你看着瘦弱,竟然直接掰折了我那马的马腿,你怎么做到的啊?”
小厮竟然打趣他,不想这少年咬紧了牙,虽然疼,竟然还勉强笑了一声,道:“定是阁下看错了,我这病怏怏的,怎么敢折了您那马腿?”
“这倒也是,你这手脱臼了,我带你去治治。”小厮一听他那话也有道理,直接将他扶起来,退到路边,出殡的队伍终于从他们面前过去了。
这脸色苍白的瘦弱寒酸少年,看着那长长的队伍,目光落在最前面的抱着牌位的女子身上。
小厮在他耳边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看着打扮,是个旗人,怎么八旗子弟都混得跟你一样寒酸了吗?”
这话委实有些唐突,但这少年竟然也没生气,而是很平静地答道:“钮祜禄·善保,阁下也可以叫我和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