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张氏,那张脸跟用糖水洗了似的,笑容甜得让人起腻。她拉着青桐不撒手,问长问短,问东问西。
杨氏今日看着儿孙汇聚一堂,心里十分高兴。大方地端上一盘子糖和点心。家里的孩子除了过年外哪里吃过这些东西,一个个像饱的小狼似的,双眼放着绿光,争先恐后地去抢东西吃。尤其是张长的几个孩子抢得最凶。张氏表面上大声制止道:“哎哟,都是馋死鬼托生的,都少拿些,让着弟弟妹妹。”她光说不动,不多一会儿,桌上的东西便被他们一扫而空。
青桐的小姨玉容在旁边不满地撇撇嘴,扭过头轻哼了一声。她笑着冲静站在一旁不动的青桐招招手:“小桐过来,小姨给你拿吃的去。”
青桐还没过去,方才那帮抢东西的小孩子们耳尖听见了,一边往嘴里塞着长期以东西一边嚷道:“我也要,我也要。”其中叫得最响的便是张氏的傻儿子王有根。
王有根今日倒不像往日那么邋遢腌臜。他甚至还穿上了一件干净的新衣裳。不过,可惜的是,那新衣裳上很快就沾了一堆性质可疑的脏物。王有根斜着白眼,用袖子蹭把鼻涕,如霹雳一般地叫道:“我要吃的,要吃的。”
张氏作势要揍他,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然后用力扯过有根,再往青桐面前一推搡,意味深长地笑道:“有根,把你手里的糖给你青桐妹妹。你看妹妹长得多好看。”
王有根咧开嘴,嘿嘿笑了几声,斜看了青桐一眼,然后从嘴里抠出一块粘糊糊的糖块递给她:“你吃,你吃。”
青桐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张氏嘎嘎地笑道:“哎哟,这孩子害羞呢。你看看你表哥对你多好。”接着她看向王氏说道:“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我睡着也能笑醒。这孩子我小时候就疼得紧,那时候孩子没奶吃,娘每次给你拿细粮和鸡蛋时,我就在旁边说,‘娘,你多给些,不用顾忌我们,大人苦些没事,咋能苦了孩子’。”
对于张氏这种厚颜卖乖的行为,钱氏心里十分看不上。她的面上浮上一层浅浅的嘲讽,应景地呵呵了两声。
王氏以前就对她存着警惕心,只是这几年她一直没提,她的防备之心也就淡了下来,今日听她话里有话,脸色不禁变了一变。
她滴水不露地答道:“大嫂的好心我咋能不知。我时常在孩子爹和青桐面前说‘要不是你姥你两个舅妈,你咋能长这么壮,以后有了本事,一定得好好孝敬她们。’”
“都是一家人啥孝敬不孝敬的。”张氏伸手就去拉青桐。李青桐再往后退了几步。要不是掩饰得好,心中的厌恶早表现出来了。
张氏讪讪地收回手,接着又道:“青桐这孩子生得不错,不过,这闺女再好也比不上小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将来大了往婆家一嫁,遇上明理的人家还能三五不时的回来看看爹娘,遇上那不讲理的,一辈子也见不了几回。到时你和我妹夫可咋办啊。”
“咳咳。”小姨玉容故意咳了几声,提醒张氏的话有些过头了。
王氏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她和杨氏正要张口说话,钱氏抢在前头笑道:“好了,这都是以后的事,你们着啥急啊。今儿个是娘的生辰,咱就说些好事吧。”
张氏想了想,也觉得此事不急一时,她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地跟婆婆磨。今日先放下也行。想到这里,她连忙改换了口气,拉着王氏道歉:“妹子,你别跟我一样,我张嘴说话不过脑子。”
王氏付之一笑,抽回了手,表示没关系。一场口角风波暂时消弭了。
谁知李青桐此时才从众人的话里提炼出条理和关键信息来,实在没办法,这些人说话总是不肯好好说,不肯简明扼要地直奔主题,总是话里有话。她转换逻辑和语言还需要一些时间。张氏方才的话提到她将来嫁人的事,惹了王氏不高兴。这个李青桐自然理解,这个朝代是父系社会,女人出嫁从夫。她们嫁了人就不能再照顾爹娘了,而是转而去照顾别人的爹娘。但她不会这样的。她不能丢下爹娘不管。
于是,李青桐径直走到王氏面前,平静地看着她的目光,语气坚决地说道:“娘,我以后不会嫁到别人家,我会一直照顾你们。”
王氏先是一怔,接着欣慰地笑了。她拍拍青桐的头,亲昵地责怪道:“傻孩子,你才多大就说嫁不嫁的。”
青桐严肃地说道:“我是认真的,我不用也不必嫁人。”其实她后面还想说的是,实在有需要,在院子里多种一架黄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