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忽然苏醒了,那团燃烧着的火忽然不见了,我感觉大脑中一片平静,静的几乎能听到身体的血液汩汩流淌的身影。我感觉自己站在一个苍白而清冷的房间里,一只大大的长方形桌子摆在面前。桌子的一边坐着一个人,我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清秀的眼睛里是茫然的空洞。
舒,舒默?
“你为什么要帮我?”
舒默面无表情地开了口,眼神木然:“你不是巴不得我们统统被枪毙么,那天录笔录的时候,看到林峰就扑上去,还在袖子里藏了匕首。现在,怎么居然肯为我做保释?”
“我有我的道理。”
我听到我的身体在说话,但却完全不是我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熟悉又陌生,清脆利落,似乎带着淡淡的樱花香气。但此刻却又是寒凉的,冷冷的,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要离开了,但是我终究还会再回来。”
我听到这个声音在说,顿了顿,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你们不过是小喽喽,替罪羊,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法律制裁不了她,还有人费尽心力地护着他。很好,这样很好。”
那个声音又笑了笑,带着点玩味和嘲弄,声音不知不觉中降低了许多,仿佛在说给别人听,又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就让她逍遥快活地过上几年,让她费尽心思地忘掉过去,摇摇晃晃被人连搀带扶地从废墟堆里爬出来。就让她自顾自地活着,然后,就在她以为,她终于可以愉快地面对未来重新来过的时候,我会再回来。”
“我会再回来,连本带利地,跟她讨回一切。”
舒默的声音依旧毫无感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个声音冰冷得没有温度,“我需要证据。时间会掩埋一切的,更何况,她背后还有那么两个靠山。他们会把一切抹平的,他们会给她一个全新的生活,跟她以前那种臭水沟一样的日子完全不同的生活。萧远和卓越,会像两个贼一样,把原本属于别人的灿烂和美好,全部套在她的身上。就像精灵教母把华丽的裙子套在脏兮兮的灰姑娘的身上,然后大家都会骗过,连王子都娶了她,以为她是个真正的公主。”
“萧远和卓越,我一个都斗不过。我不能告诉别人,我压根没有失忆。我要装作我忘记了一切的样子,离开这个地方。我还年轻,我有的时间,慢慢计划。我要去一个很远很安静,没有任何人会打扰我的地方,好好地思考一下。终究有一天,我会回来的。报仇,我一点都不着急。”
“所以,我要留着你。我一点都不怀疑,在我走之后,他们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地隐瞒掉。像把烂掉的枝叶埋进泥土里,或是把沙子撒进大海里,一松手,就全部都不见了。到时候,所有关于过去的惊天丑闻,都变成了空虚来凤,无源之本,无本之木。我会像没有武器的剑客,徒劳无功地空手乱挥。”
她冷笑着,把手里的档案袋推了过去:“你看一下,这是我帮你准备的资料。你可以有一个新的名字,新的学校,新的父母,新的家庭。没有人知道你是个孤儿,没有人知道你曾经是个街头小混混。你甚至可以把这次的意外忘掉,去学点什么,干点什么,随你高兴。我已经给了你新的养父母一张足够你花到死的无限卡,要得到这些,非常简单。你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城市里活着,然后,乖乖地等到我回来。”
“然后呢,你要怎么报仇,你报仇之后,我会怎么样?”
“你以为,我报仇之后,还会在意你怎么样么?”
她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冷幽默,那笑声清亮却毫不令人愉悦,让人听了心里不由得冒起一层疙疙瘩瘩的小疹子,“亲爱的,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我只要报仇,让她和她的靠山身陷地狱,生不如死,永世不得超生。我会很悄悄,很悄悄地来,很安静,很安静地为他们布置一个让他们享受一生的地狱。等他们发觉的时候,一切都会太迟了。而你,你大可以待在你原来的地方,或者,到时候你可以去个别的城市,甚至别的国家。我不介意到时再给你一笔资助,只能你乖乖按我说的做,老老实实地做我的棋子,我保证你会有一个衣食无忧的未来。”
“就为了一个朋友?”舒默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淡淡的光亮。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低下头,看见我的手里握着一张薄薄的照片,黏腻的汗水把它浸得皱巴巴的。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可爱的小女孩,亲亲爱爱地头挨着头,睁着大眼睛笑嘻嘻地站在落英缤纷的粉色樱花树下。
我看见我的手那张照片拍在冰冷的桌面上,任凭我怎样阻止,都无可挽回地推到了舒默的眼前。
“现在,她死了。而我,却连她的一张照片都不能留。”